翠屏山(14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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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当尽心。”石秀把账本子、剩下的十五两七钱银子,一起放在他面前,“潘公,且收过了这篇账,若上面有点私心,天诛地灭。”
  潘公大为诧异:“三郎,何出此言?”
  “我离乡五七年了,如今想回家去走一遭,特地交了账目。”石秀又说,“待今晚辞别大哥,明日一早便走。”
  “咦!奇怪了!”潘公直摇头,“怎么忽然动了乡思?”
  石秀不善于说假话,默默低头把眼望着泥地。潘公见多识广,各式各样的脸都见过,看石秀这张脸,是有难言的苦楚,且休逼他,吃过了饭,慢慢来套问也还不迟。
  于是他起身说道:“只怕你早饿了,且洗洗手来吃饭!”
  “潘公,”石秀一把拉住他说,“把账跟银子带了去。”
  “嗐!”潘公做出老人家那种不以为然的神色,“三郎,这你就不对了,莫非真个如此绝情?果然要走,也是明日的事。你与你哥哥说了,再交账与我也来得及,何必争在此一刻。走、走!”
  说罢,便将石秀拖到后面堂屋。只见巧云晚妆初罢,穿一件玄色罗衫,只涂粉,不施朱,越显得肌肤如雪,与素日浓妆艳抹的那一份靓丽又自不同。
  石秀还是守着他的礼数,叫一声:“嫂嫂!”
  “回来了!”巧云淡淡地应酬,“路上辛苦?”
  “还好。”
  自己人出一趟远门回来,应该还有些话好谈,她却懒得多说了。“请坐!”敷衍了这一句,转身回到厨房。
  厨房里就是她跟迎儿两个料理,把饭开了出来,只是豆腐、面筋之类的四碗素菜。
  “三郎!这两天委屈你。”
  潘公这话意何所指?石秀弄不明白。“怎说委屈?”他问。
  “喏!”潘公指着桌上说,“只有素食与你吃。”
  歇生意不杀猪了,没有现成的肉好吃,索性吃斋,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石秀心里冷笑,口中却说:“天气热,原是吃得清淡些的好。”
  “倒不是这个缘故。”潘公一面斟酒,一面说,“明日中元,又是我女儿前头的那个王押司忌辰之日,要做一场佛事超度他,所以吃三天斋。今天是头一日。”
  “噢、噢!”石秀微有意外之感。
  “念经拜菩萨的道场,摆着两张血污淋漓的肉案子,没罪过?如此,我歇了三天生意。”
  石秀一听这话,不由得两脸发热,只是话还不符,何以做手、伙计、徒弟走得一个不剩?这话却又不便直问,只随口问道:“噢!还要做佛事?”
  “就是明天。白昼里一堂‘梁皇忏’,夜里一堂‘瑜伽焰口’。”潘公又说,“巧云说:中元节,家家要超度祖先,又是斋戒,厨房里要洁净,不如叫大家回去耍几日。我想这话也不错,叫他们都回去,十七开市再来。”
  疑云是消散了,事情却成了僵局,已说出去的话,如何收得回来;若是将错就错,真个如此离了潘记肉行,且不说刚刚有个安身之处,舍却可惜,而且对不起杨雄一番盛意,也伤了老人家的心,大是不妥。石秀心想:即使看巧云的态度迟早还是个“散”字,也得要人家开口,自己不可做那个有头无尾的半吊子。
  于是一路吃酒,一路用心思盘算好了一句话,且不说出口;潘公一定还要挽留,等他开了口,自己再说,就不显痕迹了。
  果然,吃到酒醉饭饱,剔着牙提了一壶凉茶去后园乘凉时,潘公问起:“三郎,你老家还有什么人?”
  “两个堂兄弟。”
  “又不是同胞兄弟,不回去也罢。辛苦了一趟,趁这两日歇一歇,何苦大毒日头下又去赶路?”潘公又说,“真个要走时,也到秋凉时分再说。”
  石秀略略迟疑了一下,慨然答道:“这两日做佛事,也要人照看。我便依了你老的话,过几日再说。”
  潘公见他改了主意,自然高兴。“这才是!”他说,“三郎,我托大说一句,虽有半子之缘,实在是拿你当亲人。”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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