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山(13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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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是三郎?”潘公问,“怎的?”
  “说是来交钱,我取钥匙略慢了些,他不耐烦了,拿十几串钱摔在地上,发脾气走了。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这,不会吧?”潘公迟疑地说,“三郎不是这样的人。”
  “莫非我撒谎?你自己问他去!”巧云说说又来了气,霍地站起身来,管自回了卧房。
  潘公纳闷儿。看样子,女儿说的话不假,却又猜不出石秀何以如此。想要问一问,怕是非越惹越多;要不问,又放心不下。思前想后半天,决定只当不知其事,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三郎!”他喊,照原来的意思,有句话要跟石秀说。
  “潘公!”石秀走了来问,“你老人家买瓜,怎得去了老半天?”石秀的声音懊恼——也难怪他,如果潘公早回,就不会有刚才那一番波折。
  潘公倒奇怪了,怎的两个人说话,都是这等不中听的语气。想一想,是了!大概总是女儿脾气骄纵,言语之间说了重话。石秀是条汉子,样样都好,就是受不得委屈,这号人物的习性是吃软不吃硬。少不得自己来赔个笑脸,揭过这一篇去。
  “三郎!”他真的堆起了笑容,“凡事看我薄面,休与我那女儿一般见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莫非还把妇道人家的长言短语记在心里?”
  这一说,石秀倒觉惭愧了,却也无言表白,低着头寻思,如果巧云知难而退,犹可相处。这样卖弄风情的勾当,再来一回,就不能不另作打算了。
  “三郎,你怎的不言语?”潘公又说,“我在想,你另添个人如何?”
  石秀倏然抬眼,心里一连七八个念头闪电般过去,勾起阵阵疑云。“潘公,”他说,“这话是怎么说?”
  “我看你实在太辛苦,起早落夜,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真正的于心不安。生意是做开来了,算一算也着实有些赚头,你的一份我现在不给你,替你留着,成家立业,也是你们弟兄结拜一场——如今不妨添一个能写会算的,做你的帮手。”
  这倒是自己多疑了!石秀既愧且感,便越觉得要多出些力,才能报答他老人家的厚道。“潘公,做生意的开销能省则省,苦些怕什么?说实话,我的身子也顶得住。”他停了一下又说,“若说添个能写会算的人,一则我无处去找;二则管账的,银钱出入要信得过,倘或找了来不对路,忙没有帮上,没的先惹上一场闲气。”
  “这话也不错,我原是为你着想。说到我自己,若有个人能替得了你的手,你就可以替得我——”
  “原来为此!”石秀抢着说道,“这也方便,几时要买猪,潘公你来账台上坐两日,我替你到外县走一趟就是。”
  “再说吧!这是十天后头的话。”
  这十天在石秀看来,巧云已对他生了意见,日常见面总是扬着脸,把眼睛望着别处。每日必不可少的交谈便是交账,巧云总是冷冷答一句:“放在那里!”石秀心里在想,少来勾引,倒是好事。但一座房子中住,一张桌子上吃,这般天天看她的嘴脸,却受不得。看样子还是那一个字:“散!”
  这个主意一时无从打起:“看看猪圈里快空了,且先代潘公走一遭,贩了猪再说。”
  买卖牲畜不是外行干得的事,平日都是潘公自己去办;若是外行,办来病猪或是刚养了一窝小猪的猪母,肉老味薄,不但卖不出去白蚀了本钱,而且也做坏了招牌,所以潘公特地破费工夫,细细指点。石秀人既聪明,兼以猪虽不曾贩过,却贩过牛羊,同为六畜,道理原自相通,因而一经指点,心领神会。半夜里起身,吃得一饱,背着褡裢袋,提根哨棒,赶早风凉动身,往南而去。
  去时走了两日,来时赶着一群猪,石秀不能不随着牲畜蹒跚而行,就走得慢了。一去一来走了七天才到家。
  到家一看,便是一惊,排门紧闭,寂然无声,心里由不得便想:莫非潘公年纪大了,一跤跌成中风,收起买卖办丧事?细看时,门不曾钉麻,也不见贴有“殃榜”,这才放了一半心。
  推开排门一看,人影俱无,肉案已经拆去,刀杖不知收在哪里,砧头堆在一边,看样子是歇了买卖。这却是为何?
  石秀有心病,当时便忖度:“俗语道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一家之主,不是杨雄,也不是潘公,是他女儿巧云。这婆娘看我不得,却又不好赶我,使这一计,只做‘卷堂大散’,等我走了,再把生意做了起来,也方便得紧!罢、罢、罢,我不做曹操,宁可人家负我,我不负人家。”
  这样想着,便把猪赶了进去,在猪圈里圈好,走出来时影绰绰看见巧云在窗前对着镜子,涂脂抹粉。他不知道她看见了自己不曾,只自己却懒怠理她,回到卧房,也不换衣服,先打算盘结账。
  “三郎!”潘公急匆匆赶了来,“你回来了。”
  “回来了!”
  “怎不先歇一歇?”说着,潘公一脚已跨了进来。
  “潘公,你坐,我不招呼你。”石秀眼也不抬,“等我把账结好了再说。”
  结账打算盘,最忌人在旁边说话,潘公便静静地坐。等他结好搁笔,才含笑说道:“我刚才看了猪来,选得好。”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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