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5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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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荆轲又兴奋了,“人海茫茫,要觅一个‘可与言’的人,实在也很难——”说到这里,夷姞倏然抬眼,十分注意地看着荆轲,这突如其来的神情,把他的话打断了。
  “荆先生!”她发觉了他住口不语的原因,“请说下去!”
  “性情不同,处境各异,不必与言;智识不足,行事卑下,不屑与言;而可与言的,往往又格于形势,难得相见。因此,人生百年,能够畅所欲言的日子,实在寥寥可数。”
  夷姞把他的话,只字不遗地听入耳中,印入心头,他所说的“不必与言”与“不屑与言”,也正是她独处深宫所感到的苦闷,但是,他最后一段话,意何所指呢?在他心目中,她自然是个“可与言”的人,然则所谓“格于形势”,是不是暗指彼此的身份有别,不便常相往还呢?
  这暧昧的语意,不便要求他明白解释,只好答一句:“你的话,有些我同意,有些我不甚了了。”
  荆轲也不问她哪些是她不明白的,管自己又说:“自从上交太子以来,我又发现,说话还有‘不敢与言’这一层苦楚!”
  “不敢?”夷姞奇怪了,“太子是最敬重你的,为什么‘不敢与言’?”
  “正就是因为太子的恩义逾分,使得我说话不能不加顾忌。”
  “譬如——?”
  “其中必定有缘故。”夷姞很有兴趣地说,“请举例以明之。”
  “譬如有一次,我陪太子在东宫池边闲坐,池中有头大鼋,我无意间拾块小石子掷了它一下。不想,一会儿东宫侍从,捧来一盘金丸,供我掷以为戏。公主请想,这不是太——”荆轲顿住了,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形容。
  “也许你觉得太过分了,而我哥哥觉得非此不足以示尊敬。”
  “是的。我觉得太过分了,所以有时变得不敢与言。如果我说爱食马肝,万一太子把他那匹千里马杀掉了,取肝以食。这样子,岂非叫人食不下咽!”
  夷姞这才完全弄明白了不敢与言的道理。细想一想,自己身为公主,素蒙父兄宠爱,真是有求必应,有时也难免为了一时好恶,随便一句话,在别人奉为纶音,平添多少麻烦?看来他的话对自己也极为有用,值得深深警惕。
  “然而,世上也尽多作威作福的人。”她说,“就像我这样,我讨厌我这个公主的衔头,而在有些人眼里,羡慕得不得了。”
  “公主!”荆轲答道,“我不敢擅作威福。”
  “这是你与众不同之处。可惜,我哥哥不了解,所以你们俩谈话,格格不入。”
  她何以知道他跟太子丹谈话格格不入?意见有不合则有之,说“格格不入”未免形容太甚,他觉得不能不作辩白。
  但是,他的解释仍是委婉的:“这话要分两面来看,商量大事,本乎理愈辩则愈明之义,反复讨论,不厌其详,到头来,却总是取得一致的。”
  “所谓一致,也不过是你委屈自己,做了让步而已!”
  荆轲心中凛然一惊,继以满怀的感激,她真是能了解他的苦楚,直看到心底深处。然而,他还是不能不略表否认的态度。
  “公主何所见而云然?”
  “譬如——”夷姞看着季子,没有再说下去。
  季子会意了,轻声招呼昭妫:“回避!”
  等她们一走,夷姞接下去又说:“譬如入秦之计,在你是下策。你说过,下策你只设谋,不与其事,结果还是脱不了身。”
  “不然。昔之下策,今为上策。”
  “何以故呢?”
  “上策、中策皆不能行,则剩下的一策,便是唯一的上策了!何况——”荆轲觉得上面那一段话说得过于率直,而且语气中略带讥讽,近似牢骚,怕传入太子丹耳中,生出误会,所以赶紧下了“何况”这个转语。但应该怎么接下去,却一时想不出来,不由得停住了。
  而夷姞却替他想到了,“何况,”她说,“我哥哥的意思,说是要联系上策、中策一并而行,那么这下策,便变成了规模甚大的善策了!”
  “正是、正是!”荆轲很高兴地说,“原来公主亦深明底蕴,以后便多一个一起商量的人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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