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4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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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说,倒真是要多谢你们了。”夷姞做了个极优雅的手势,示意大家退去,“且让我在延曦阁歇一歇。”
  于是夷姞与荆轲暂时违别了。到晚来,自正厅到延曦阁前,一路火炬照耀,明如白昼,昭妫把晚宴设在阁中靠南,名为“琴室”的小厅,等一切检点妥当,通过季子的传达,请夷姞出临赴宴。
  在四角明晃晃的兰膏雁足灯晕中,香风微度,衣幅轻响,然后屏门启处,荆轲顿觉目眩,赶紧伏身迎接。
  “请少礼!”
  荆轲只以顿首作答,估量她已入席,才仰起身来,退后两步,坐在侧面的席位上。
  于是昭妫依照礼节尚食,荆轲肃然静候,夷姞也安坐不动。等酒浆食物进奉完毕,昭妫向别室微挥衣袂,悠扬的乐声随之而起,荆轲重又捧爵离座,跪坐在夷姞面前。
  这是他与夷姞相识以来,最接近的一次——相距咫尺,不但可以闻得她身上不知名的香味,而且借举爵相敬,得以平视的机会,他也第一次能把她看得那么仔细。但是,她是不可逼视的。必须控制住自己摇荡的心旌,才可免于失态。在极短时间的凝视中,他无法把她的美摄取得尽,只有两点新的发现,她的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出毛孔,她的头发黑亮柔细,高髻如云,但决非一般贵妇人所通用的假发,因此远观还不甚为奇,近看可是美得惊心动魄了!
  “荆先生!”竟是夷姞先开口说话,“岁月常新,可乐可贺!”
  “是,是!”荆轲知道,便这一瞥的迟延,已让她发觉了,但也无须惶恐,捧爵齐眉,恭恭敬敬地答道,“岁月常新,公主长乐!”
  夷姞笑了,绽开如涂丹的朱唇,微露着两排整整齐齐白而发亮的牙齿,很高兴地说:“你真是善颂善祷!”
  “我也像昭妫一样,出于一片至诚,所以公主觉得我的话动听。”说着,又举一举爵,在钟鼓声中,相对而饮。荆轲干了酒,夷姞只浅尝了一口。
  “荆先生!”夷姞不待他再为她斟酒,便即说,“你我有约在先,仪礼只到此为止,请撤乐,也不必劳你再起座劝饮。清谈小饮,让我无拘无束吃一顿饭,如何?”
  “遵公主的吩咐!”荆轲毫不迟疑地答应着。
  于是撤了乐,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室内只留下季子和昭妫在照料。
  “请公主尝一尝‘捣珍’。”
  “捣珍”是夷姞最喜爱的一种食物,取牛、羊、鹿、麇脊上的肉,用木槌反复锤打,打去它的筋糜和膜,再用醓醢香料调制而成,是一种最宜于冬天的冷食。
  “你也知道我爱吃捣珍?”夷姞向盛放捣珍的鼎中望了一眼,欣然又对昭妫说,“一看就知道是好的。”
  虽说是喜爱的食物,夷姞也只是从从容容地浅尝即止。接着,外面传进来一盘油光闪亮的炙肝。通常炙肝用狗肝或羊肝,但这一盘肝的形状和色泽,都与平时所见的不同。
  “这是炙肝吗?”她问。
  “是。”昭妫答道,“是马肝。荆先生喜食此味。”
  “我可还是第一次得尝异味。”夷姞切了一块肝尖,照一般食炙肝的方法,蘸了酱,伴着辛菜,送入口中,辨一辨味,表示满意。“但是,嘶风追月的英物,杀了作口腹之奉,我总觉得于心不忍。”说了这一句,她自觉失言,便又歉意地笑道,“荆先生,你觉得我的话不中听吧?”
  “公主说得极是。”荆轲以极诚恳的声音答道,“我实在颇有同感。但口腹之欲,有时不免过分;从今以后,要与此物绝缘了。”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食器。
  昭妫和季子都是善于窥伺颜色的人,一听这些话,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把马肝撤了下去,换上一盘肉饼。
  夷姞有些不安,不过想到一句话能够劝得人放弃了嗜好,从今少杀多少匹马,自然也是件颇可得意的事,所以不知不觉地举爵喝了口酒。
  在荆轲,放弃了这一嗜好,不但心甘情愿,而且有种为善最乐的感觉。“公主!”他想表达他的那份感觉,“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哦——”夷姞想了想,他总不至于说什么不合于礼的话,便点点头,“不要紧!”
  “我觉得陪公主说话是一种绝大的乐趣,真是获益良多!”
  “不用这样恭维我!”
  “荆某待人,只有一个‘诚’字。可与言,必出自衷心;不可与言,付诸默然。我不喜作无谓的恭维。”荆轲正色相答,说完,紧闭了嘴。
  夷姞看他那一本正经的神情,倒像是受了绝大的冤屈似的,不免有些好笑,但也不能不假以辞色:“既然你说跟我谈话是种乐趣,那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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