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谷燃烧之夜(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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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一拿到《侦探物语》的剧本,工藤有希子就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感受:这很像是她丈夫工藤优作写出来的东西。
  也很正常,工藤优作是悬疑推理界绕不开的人物,之后的作家多少都会从他的作品里学习到什么。作为工藤夫人,工藤有希子看过工藤优作出版的没出版的所有作品,完全不记得见过类似的文字。所以大概只是个巧合。
  但不知为何,工藤有希子就是无法让那个念头离开她的脑子:这很像是她丈夫工藤优作写出来的东西。
  如果工藤优作真的写过这么一本小说——工藤有希子忍不住胡思乱想——她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侦探物语》的主角叫工藤俊作(连名字也像优作),是个私家侦探,其貌不扬,性格古怪还有点逗比,在推理上很有水平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很难相信他说出来的话,可能是他说话的方式太颠三倒四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长得实在是不像一个聪明人。
  俊作是个不折不扣的日本人,故事背景却在美国乡下,(剧组准备在爱尔兰拍摄,距离公司更近风景迷人且价格低了不止一倍),这是因为俊作的女朋友失踪了。他调查很久,才发现一个最开始就应该立刻发现的事情:俊作的存折跟着女朋友一起不见了,有人用存折里的钱买了一张机票飞到美国大肆消费去。所以俊作是来美国找女朋友的。
  有希子从剧本里抽出神来,摩挲着打印纸思忖,从表面来看工藤俊作和工藤优作是两种完全相反的人,但是——她抬起头,看见饰演工藤俊作的男演员正在摄像机前表演。那是个老熟人,出演过很多部优作的电影主角。果然,不止她一个人觉得这个剧本有一种微妙的工藤优作的气质,连导演选择的演员,也有很多都和工藤优作曾经的作品重迭。
  可是,到底是哪里让人觉得这部一点都不工藤优作的作品特别工藤优作呢?有希子想不通。她甩了甩脑袋,想起来优作经常说的话:遇到想不通的矛盾,要把思路逆转过来。与其去想到底是哪里让人觉得这像是优作的作品,倒不如去想到底是哪里让人觉得这部作品不那么工藤优作呢?
  有希子把剧本往后翻,径直翻到了奈绘美的戏份。
  早坂吝奈绘美,骗子,性情恶劣的少女,但人们总是特别容易被她说服,不管她说出来的话多离谱也总是有人深信不疑。她是一个可恶的坏女孩,一个大众生活中不齿的那类下贱女子。可是工藤俊作爱他,这部作品的作者也爱她,工藤优作的小说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女角色。
  工藤优作小说所有的角色也好、背景也好 、物品也好都是为了最终的谜题服务的。曾有批评家批评优作的小说角色没有自己的个性,全都只是作家玩弄谜语的工具而已。连优作本人也不能底气十足地大声反驳完全没这回事,只能耍了个心眼侧面辩解几句而已。
  而早坂吝奈绘美在《侦探物语》是完全和谜底完全并立,几乎同样重要的存在,即便她的喜好,她糟糕的个性,她的迷茫和反复不定对于谜题而言无足轻重,但作者却不厌其烦地反复强调描写她的外表,她的内心,她的动作。因为这对工藤俊作而言很重要,对于作者而言很重要 。
  《侦探物语》的结构因此变得松散,在故事上比不上优作的作品那么精巧,但是角色却活了过来。
  奇妙的,工藤有希子隐约地想起梅尔。和工藤俊作工藤优作一样,梅尔和奈绘美表面看起来完全不同,没有人会把个性外表都毫不相似的人搞混,但是哪里——非常微妙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深处——梅尔·海尔辛和早坂吝奈绘美非常相像。
  无法避免的,有希子闪现出一个非常惊人的疑问:优作和梅尔真的不认识吗?
  一旦开始怀疑,很多过去没注意到的细节便全部浮现。就算是工藤优作再聪慧过人,再怎么是智商天花板,他都没办法在一瞬间对着《侦探物语》的原稿,为妻子手中那只波光粼粼的金属耳环想出一个合理的又和梅尔·海尔辛没有关系的解释。
  争执,吵闹,大喊大叫。一些眼泪 ,一些亲吻,一些赌誓。然后工藤有希子无法抑制地产生了许多的好奇。
  “工藤优作。”有希子笑容背后有黑气蔓延,“你最好把所有事都给我说清楚,每一个细节都不许落下。”
  工藤优作举手投降,苦笑连连。
  他实在是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说的,他和奈绘美的故事乏善可陈,无非就是相遇,恋爱,胡搞,吵架,分手。他现在实在是有点记不清相遇时的事情了,分手之后那段日子也记忆模糊。
  只不过,有一件事,他大概这辈子也忘不掉了,《侦探物语》的剧本上也写到了那件事:
  他和奈绘美确立关系(初夜,更准确地说。但工藤优作没敢地对有希子说出这个词)的那一天,正是仓谷燃烧之夜。
  工藤俊作最后是在美国乡下找到的奈绘美,她早就把卡里的钱刷没了,为了不在纽约沦落成每小时五美分的刷盘子女工,她选择成为每小时七美分的农场工人。
  俊作在纽约解决了一起简单的案件,就和纽约的警长成为了朋友。工藤俊作借着警长的名义去农场做客,农场主自然而然地把警长和俊作奉为上宾,友好地在餐厅接待了他们并且自豪地介绍起家族历史。而俊作只觉得他唠唠叨叨,满心满眼只有从窗户向外看,偷偷地看着奈绘美正在干农活。
  纤细的女人在院子里打转,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金色尘土在空中打旋,像是一张古典油画。
  梅尔看着监视器里这十分唯美的一幕,没忍住抱怨:“纠正一下。我可没有偷过工藤优作的银行卡,我也不是什么化上妆就看不出是亚洲人的混血儿。真不知你干嘛要这么写,你们日本人的洋人崇拜还没好吗?”
  工藤优作略微尴尬,摸了摸鼻子,解释:“只是为了逻辑合理,农场里同时出现两个日本人,农场主不会迟钝得注意不到他们之间有关系。”
  “哈——所以你就把工藤俊作写成了洋人崇拜的日本人。真够了不起的,大作家。但要我说还不如直接让农场主看出来呢,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影响,毕竟农场主第二天就死了。”
  有希子好奇地问:“你真的去农场打过工吗?”实在很难把这种事,和现在的梅尔联系到一起去。
  “只是暑期工罢了。”梅尔耸耸肩,“工藤教授不愿意看到学生堕落到卖淫去,非要我找个正经活计干。他妈的哪个美国正经地方能招亚洲留学生,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去卖力气。”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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