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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试结束,试卷与草稿纸都要上交,留在心底里的最后一点遗憾居然与试题无关,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画完最后一座山丘。
  他和江声不在一个教室考他们那些成绩名列前茅又有竞赛奖项的学生被单独划到一个教室,考试过程中有老师默默观察解题思路和节奏,成绩也不仅看卷面分,还会结合竞赛获奖的情况折合评估,模拟他们参加自主招生的可能性;倘若成绩优秀,还会统一安排面试模拟,为自招提前做准备。
  该说不愧是以升学率出名的高中么江声和他解释这番规矩的时候陈里予都有些无法理解,只隐约觉得他们大抵不是一路人,这也不是他该去了解的事情。
  考完这一门就到傍晚放学的时间了,他的考场恰好是若干自习教室中的一个,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陈里予索性留在位置上,支着下巴看课桌前端几道语焉不详的模糊刻字,像刚下课等小朋友似的等家长来接。
  字迹隐隐约约,大多已经模糊而不可辨认了,大约是几年前已经毕业的学生留在这张旧课桌上的。倒是有几个字还依稀可辨,是少年人一腔赤忱的自我激励,距离高考还剩几天,要考上某校云云。
  也不知道最后考上没有。陈里予默默想着,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一眼门恰好被推开,江声探了个脑袋进来,望见他也不惊讶,自然而然地冲他笑了笑,进门朝他走来。
  就知道你还在这儿,江声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纸袋放在他面前,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烤红薯,昨天不是说想吃吗。
  陈里予看了一眼,疑惑道:从哪变出来的
  提前交卷去校门口买的,对方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抓抓头发,没检查不过平时也检查不出什么错误,偶尔一次,问题不大。
  其他人为了进他在的考场考试挤破脑袋,当事人倒是提前交卷都心安理得,也不怕被全程暗中观察的老师说教。陈里予默默想着,突然又鬼使神差地松了一口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声似乎也不是那个世界的人。
  烤红薯还是烫的,裹在牛皮色的纸袋里,轻轻一碰便会裂开小口,露出近于液体的金黄色内里来随口一提的小愿望被人放在心上,带来的温暖好像也不逊于冒着热气的红薯本身,同样甜而柔软,能抿出细密的蜜糖味道来。江声不问他考得好不好,只在替他撕开袋子、把红薯掰成两半的时候问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会累吗,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他摇摇头,被这么一问又回想起考试时候大脑一片空白的委屈来,下意识朝江声的方向挪了挪,看了一眼窗外无人,才放心大胆地蹭过去,讨了个熟悉的拥抱同样的行为已经重复过三次,发生在每一场考试结束后,不用他说江声也知道缘由,心领神会地伸手搂住他肩膀,把去了皮的半个红薯递到他嘴边,轻声哄道:来,先吃一口,乖。
  傍晚时分日色昏黄,被并不算明净的玻璃窗分割成规整的矩形,投落在地面与课桌间。耳旁是潮汐般起伏的耳鸣声,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课桌椅与写着考试时间科目的黑板,他嗅到对方衣领间被体温烘热到洗衣液味道,尝到蜜糖一般的甜软,还有少年怀抱温暖,肩骨却硬得有些硌人后来回首再想起,这似乎就是他青春最后的模样了。
  平平无奇的黄昏,百般温暖,送他走向黑夜前的最后一程。
  第66章 清醒
  每晚九点更新哦
  照例是回江声家吃晚饭,今天江母回家早,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等他们干锅花菜、土豆炖肉和排骨汤,还有一盘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冬季餐桌上的凉拌西红柿。主食是刀削面,用排骨汤炖了,加雪菜和肉片,闻起来很香。
  只是不知是不是陈里予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餐桌上的气氛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江声母亲早早吃完下了桌,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同他们说些温和的玩笑话,只默默回了客厅,试近来新到的线香。
  可能是和我爸闹矛盾了江声嘀嘀咕咕地小声解释,替他盛了一碗汤放到手边。
  可直觉告诉他,江声母亲不该是会把夫妻间的情绪带到孩子面前的人,何况以他们两夫妻惯常温馨又恩爱的状态,也很难想象会有什么争吵。陈里予迟疑地点点头,像只乍一陷入陌生环境的猫,不自觉地有些畏缩,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也勾不起他的胃口,只提着勺子小口喝汤,听潮汐之外电视节目模糊的声音。
  吃饱啦?江声见他早早放下碗,问道,不过刚才吃了半个红薯,晚饭少吃点儿也没关系先回房间吧,还是等我吃完?
  然而还没等陈里予回答,厨房门框便被人轻轻叩了叩他听不清,只是随着江声抬头的动作下意识转过视线,便恰好对上了江母的眼睛。
  小陈同学,他听到对方温声唤他,吃完来一趟书房,阿姨有话和你说。
  书桌一角有一小瓶香水百合,有些开败了,边缘黄而卷曲,香味却依然隐隐约约地弥漫开来。
  先喝水吧。不得不说,即使是幼儿园老师,这样同他对桌而坐的时候,江声母亲也还是很有老师的气质,说话的声音不徐不疾,偏偏开门见山,令人无法插嘴,阿姨叫你来,其实只有一个问题你和江声,是不是有些超过友情的关系了?
  上一次尝到这样平地惊雷般让他呼吸一滞的惊愕,似乎还是十年前听见母亲病情加重的时候。陈里予怔了怔,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水杯,不知该如何作答思维是单线程的,他只能用尽全部力气去稳住身体,不在慌乱之下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狼狈反应。
  耳鸣陡然加重,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他甚至听不清江声母亲接下来所说的话,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很响,急促又仓皇生理反应几近崩溃,思绪却一片空白,在嘈杂的噪声中逐渐下沉,一寸一寸,沉入他再熟悉不过的、寒潭一般深不见底的冰冷与黑暗中。
  他隐约听见模糊的字句,听见对方关切的话语,又解释自己无意刺激他的病情,只是临近期末,怕节外生枝影响两人的未来。
  如果不是,你就摇摇头,阿姨相信你们
  他怎么敢摇头呢,江声父母对他这么好,关心与照顾早就远远超出了好心人的范畴,明明是他受之有愧,现在非但不知心存感激,还要反过来祸害人家唯一的儿子吗?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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