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观察笔记 第176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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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家您不要这样说。”
  掌柜走到门廊下道:“清波馆也是我们的营生,只要您不出事,我们怎么着都能撑下去。”
  伙计们也附声道:“是啊东家,在您这儿不受气,银钱也得的多,如今您病着,却叫我们拿钱散了,我们若真听您的话,那不是坏了良心吗?”
  杨婉摇了摇头,“你们今天看到北镇抚司的人了,就应该知道,我犯了律,是要被处置的人。但对我来讲,每一个人的尊严,都很贵重。我让你们走,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知道,把身体交给刑律之后的屈辱。我有罪我认,但你们没有罪,当珍重自由,不必像我一样。”
  她说着咳了几声,宋云轻忙扶住她,杨婉反手握住宋云轻的手臂:“云轻,我在内廷原本没有什么朋友,谢谢你以诚相待,我原本想把清波馆给你,但又怕让你牵连,所以……我把所有的私物都留给你。”
  “杨婉……”
  “云轻,不管你和谁在一起生活,或是以后一人生活,我都希望你能更自由一些。”
  她说完,轻轻地撇开宋云轻的手,没有再说别的话,转身慢慢地走回了居室。
  一灯独燃,一案暖光。
  窗头有寒月在望,窗上落满芭蕉叶的影子。
  杨婉在案后坐下,脱下身上厚重的衣裳,挽起衣袖,伸手取笔。
  用于刊印的棉纸,已经全部被张洛带走了,如今居室内剩下的,是她平常写字的竹纸。纸张有些涩,却也将好帮她稳住了有些发抖的手。她翻开原稿,开始抄写《东厂观察笔记》的第一段字。
  贞宁十二年,隆冬。
  于京郊南海子遇邓瑛。
  是日大雪,满地清白。
  我于窗中窥伤鹤,恰如仰头见春台……
  将所有的身外之物交出去,以临死之心安坐。
  行笔之间,她逐渐体会到了邓瑛的心境——他生来谦卑,所以才肯用一生的修养,将恐惧压入心底,而后温顺地坐在泥泞之中。他不是软弱的人,爱恨也不模糊,他想要做的事,至今都做了,只是他不肯开口。
  他曾是皇城的营建者。
  至死之前,都是这个封建王朝的守护者。
  这个王朝对于杨婉来讲,那是腐朽的过去。
  可对于邓瑛来讲,那是他的家国,是他文心所寄的地方。
  因此他并不能理解杨婉身上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不服”,但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力量牵引。如果说他的人生从受腐刑起就被阉割掉了,从此一直趋于自毁,那么介入他生活中的杨婉则是一股外力,将他挡在断崖之后,又令他起念“贪生”。
  只要邓瑛“贪生”就好,哪怕他依然沉默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不自毁,剩下的杨婉来说。不过是提前六百年而已,她早就为此做了十几年的准备。所以哪怕是她一个人,也不要紧,当年的她也是独自面对喧闹的明史学界,最后她毕业了,过稿了。
  她赢了。
  ——
  回顾时如大梦一场,梦醒时仍有寒月在窗。
  杨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睁开眼时,杨姁坐在她面前,扼着袖口,翻着她的原稿,正逐页抄写。
  “姐姐。”
  杨婉唤了她一声。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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