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山(37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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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文不知道该怎么说。假母要多少是一回事,石秀出得起多少又是一回事。照她的想法,自然越少越好,只是少了怕假母不肯,多了怕石秀出不起。她自己倒有些私房可以贴补,但这话只能跟石秀私底下说,此时一说出来,心高气傲的石秀作何想法,十分难说,不但很可能拒绝,说不定觉得卸了他的面子,就此绝迹断交,岂不是大糟特糟的事?
  然而不说也不行。快活三问到这话,自然有帮衬石秀之意;杨雄与他结义兄弟,更难袖手,自己要说了数目,他们才有个斟酌的调度。胜文心想,假母那里总得要五百两银子,才肯放手。自己有二百两银子私蓄,可以悄悄贴补在里头,就只说三百两好了。
  快活三是懂“行情”的人,听胜文一说,摇摇头不以为然。“论你的身价,绝不止这个数。”他说,“也罢,且做着看。”
  这一来杨雄肚里也有了数,只待回家与潘公商议,筹划这笔银数。这面有快活三与张中立去打交道,里外着力,这头姻缘十拿九稳了。这样盘算着,心里自然喜悦。想到石秀一个流落的穷汉,不多日子,立身有业,再有这一房如花美眷,有那知情的人谈起来,必说是“杨雄够义气,石三郎不枉了与他结义一场”,这个面子就很光鲜了。就因为这一份陶然自足之意,格外有豪情逸兴,大杯灌酒,与金线、胜文笑谑不断。好热闹的快活三,却只是默默举杯,在心中另有一番盘算。
  吃到微有醉意,只见石秀潇潇洒洒地走了来。金线便拍手笑道:“新郎官来了!”
  石秀只道寻常打趣,微笑不答,但见杨雄满脸欣悦,快活三双目炯然,而胜文却是庄容平视,矜持异常,这神色便都可怪,得要问一问。
  “你们说我什么?”
  “不曾说什么!”快活三抢在前头回答,一面向嘴快的金线使个眼色。
  这一来,金线就不敢造次了。“说你与胜文,郎才女貌一对儿。”她满斟一杯,拍拍胜文旁边的座位,“请这里坐!”
  石秀是爽快人,看大家都不肯说实在话,也就丢开不问,等坐了下来,举杯自然先敬初交而极投机的快活三。
  “三哥,”快活三照过了杯问道,“明日午间可得闲?”
  “就是午间要照料买卖,最不得闲。”石秀答道,“而且明日重新开门第一天,柜上一定忙。”
  “那么过了午市,总可以抽得身了?”
  “是的。”石秀问道,“王三哥问这话做甚?”
  “相邀一叙。”快活三闲闲答道,“我有个好去处。”
  “我跟王三哥一见如故,何必作这等客套,反倒显得生分了。”
  “不敢、不敢!三哥当我自己人,我如何反当三哥是客气朋友。其中有个说法,借此一叙为三哥引见一个朋友。”
  “那好!”石秀很爽快地答应,“这等说,我一定到。”
  “承情之至。不过,这个朋友,说句实话,高攀不上三哥,而且怕你也看不上眼。”
  “这是什么话。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何敢自大?”
  “若得三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快活三又说,“这个朋友,是个浪荡闲汉,也会些拳脚;论身份,实在不高,不过最敬重像三哥你这样的人,看在这些微心意上头,请三哥给他个面子。”
  “好说、好说。只不知王三哥要我如何对待令友?”
  “无非看在我的薄面,与他说两句好话。若是他有什么浮薄短浅叫人看不上眼的地方,担待则个。”
  “那容易。”石秀问道,“令友贵姓?”
  “姓张,叫张中立。”
  等快活三说到这个名字,在座的人,无不默喻。石秀为人心高气傲,若说为了有求于人,向张中立这样不务正业、倚恃娼门为生的人去巴结,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事。所以快活三套个交情,从中拉拢,等石秀与张中立相熟了,言语一投机,自然什么话都好说。这是快活三老谋深算的一片苦心,须得助成他,不必将真情说破。
  因此,这天自始至终石秀都不曾知晓,快活三要为他引见的那个朋友,实在就是他的大媒。
  第二天午市方罢,石秀正吃了饭,打算去访快活三,只见他领了个童儿,肩上挑着食盒,臂弯里挟一领篾席,已先来相邀了。
  两人谈着走着,来到西门外一处荷塘,柳荫下铺开篾席,先坐下休息。那童儿十分能干,煎茶煮酒,摆设果碟。刚刚安排停当,只见远处来了一骑,白马红缨,鞍上一名男子,穿一件玄色绸衫,敞着胸口,腰际束一条极阔的绣花鸾带,手里拈一支皮辫子编结的马鞭,昂首天外,扬扬得意地款款而来。
  “中立、中立!”快活三大声喊着,又回头对石秀说:“就是此人!”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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