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山(31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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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潘公这一说,巧云也觉得委屈,要吵,是年迈爹爹;不吵,却又忍耐不下。所以倏然起身,将腰一扭,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你老人家看见的。”杨雄振振有词地说,“刚才嫌屋里有气味,此刻就不嫌了?可见得不是嫌气味,是嫌我这个人。”
  这话说得太直了,教做和事佬的难以转弯,潘公刚想埋怨他两句,只听屋里传出来极燥脆的声音:“对!就是嫌你这个人!”
  此言一出,潘公先就变了色,向里喝道:“说话总是这等伤人!”接着便惭愧不安地向杨雄致意:“女婿,你休听她的!是纵容得她惯了,处处要占上风,口不择言,有嘴无心,你休理她!”
  这一来反倒是杨雄为老丈人不安。“爹爹,你放心!”他说,“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这才是!”潘公欣慰地说。“男子汉胸阔量大,就让她些,念在她从小没娘的分上——噢!”潘公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正好借此扯了开去,便自己先坐了下来,“有句话,却要跟你说。你总听巧云说过,她娘是因为生她,难产不治的。”
  提到故世的丈母娘,杨雄不能不有恭敬的态度,平静地答道:“是的,听说过。”
  “这也算是枉死,须得超度。”潘公接着说道,“报恩寺里要建一坛水陆,是延生荐亡的大功德,多承我那干儿的好意,不须多少花费,便做个‘斋主’,我须说与你知。”
  “这是个好事。不知要多少花费?”
  “寺里要送十两银子,此外自备果筵纸帛,亦须五六两银子。”
  “是了!这钱我来出。”
  “不是,不是!”潘公乱摇着手,“我不是想你出钱,只以巧云做‘斋主’,在报恩寺里要住七天,不知你意下如何?”
  活着的丈人,死掉的丈母娘,面子都够大的,看在这个分上,杨雄自然无话:“教她去就是了。”
  “这七日,家中亦须斋戒。”潘公歉然地又说,“累你不便,教我过意不去。”
  接着,潘公便问起在何处吃酒。杨雄不忍也不必瞒骗老丈人,“灶王爷上天,直奏”,说在胜文家和石秀赏月欢饮,又说胜文是石秀新结的相识。
  潘公真把石秀看作儿子一样,而且“溺爱”这个“儿子”,所以听说石秀与胜文交好,深感兴趣,“这等说,他今晚是宿在胜文家了?”他将身子往前俯着问。
  “是的。”杨雄又用解释的语气说,“也难怪他,醉得动弹不得了。”
  潘公觉得他的解释多余。“男子汉眠花宿柳是常事。”他问,“三郎一向眼界甚高,怎的一下子跟这个叫什么胜文的倒投缘?”
  “自然是因为人品出众,极文静,大家闺秀的模样。”杨雄又说,“好像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只为她爹遭了官司,罪名不轻,方始没身入官的。”
  他们翁婿俩谈得投机,在屋里的巧云却听得生气。“老悖悔!”她怨她父亲,说什么“男子汉眠花宿柳是常事”,一样十月怀胎生下的人,男的可以在外头荒唐取乐,女的就该在家寂寞受苦!这是哪个定下的规矩!更可恨的是,在外面左拥右抱,吃醉了回来,吐得一塌糊涂,还要逞凶;不但逞凶,还有脸说!这口气叫人怎么忍得下去?
  怨了丈夫又想起石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原来“眼界高”是想娶个“大家闺秀”!这样说来,是嫌自己出身不高?巧云回想枉用深情的那番无趣,一时血气翻腾,怎么样也平静不下来,一个人涨红了脸,冷笑着在暗地里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什么东西,难道又是什么做官做府人家的子弟?癞蛤蟆吃不着天鹅肉,到娼家去找大家闺秀,真正说出来笑死人,教我都替你害臊!”
  一个人骂了又骂,心里觉得好过得多。正双眼涩重、迷迷糊糊要入梦时,发觉一只手探到胸前,然后一张嘴凑了上来。巧云一惊,旋即会意,而同时也有了受欺的感觉,把那只手使劲一推,转身向里骂道:“从今以后你休想!你当我什么人?不高兴便骂,高兴来了啰唣!你有地方尽管去!哪个稀罕你?”
  杨雄也是个虎头蛇尾、没气性的人,挨了骂不敢回嘴,只低声下气地赔笑:“何苦生这么大的火气?气坏了身子,教我心疼!”
  “不要脸!”巧云又骂,“自己都不嫌肉麻。”
  “肉倒不麻,只是心里有点痒。”
  说着又去撩拨巧云。巧云却是只要他的手一碰身子,便是下死力一掌,打得他的手背都红了。
  杨雄无奈,只好住了手。“好了!好了!”他说,“我们说说话。”
  巧云不作声。在杨雄看,这就是不反对的意思,心里便在思索,怎么找两句她爱听的闲话来说,让她消消气,能逗得她开了口便没事了。
  “我听爹爹说了,说你要做斋主——”
  “怎么?”巧云抢着问,“你不许?”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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