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之恋(8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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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丝毫没有怜悯他的意思,而且更残酷地说:
  “你这两滴眼泪是哭安妮不幸遇到了你呢?还是哭你自己不能获得别人的谅解?”
  “千里,我的好朋友!”他擦掉眼泪站起来说,“你痛痛快快地骂我负心好了。”
  我真想跟他大吵一场,可是二十年的友谊不允许我这样做。这晚上我们几乎谈了一夜,我用各种劝解责备的方法去说服他,而他也在用各种理由,譬如母亲不赞成,中外风俗习惯不同难以相处,和安妮之间的性格的差异,等等,企图对我反说服。最后,我终于不得不放弃我的希望和努力,而且不得不照云叔的意思,告诉安妮没有找到他。
  “他到哪里去了呢?”安妮几乎是要哭的神情。
  “到北平去了,”我索性再说得远一点儿,“据他家里说,恐怕还要到长春去一趟。”
  “到这样远的地方去,不告诉我,难道也没有告诉你?”
  “……”我没有办法回答。
  “黄,你完全知道我们的情形的。”她停了一下,用固执的语气继续说,“我不能失掉他。”
  安妮的话,使我心跳加速。纵然一包慢性毒药并不比一把刀来得仁慈,我也只得骗她:
  “你绝不会失掉他的!或许他是因为一种特殊的原因,不便宣布他的行迹。你不要着急,我负责替你去找!”
  一连好多天,这段不平常的经过都使我疑惧不安。最感困扰的是,我始终不了解云叔的观点。以后又跟他谈过几次,对他的想法,还是丝毫不能接受。“难道爱情真是盲目的?”我不断地想否定它,但总敌不过事实的肯定,因此,我无法不承认爱情是主观的。既然是主观的,那么只要不违反一般的道德和法律的话,一个人对于恋爱对象的取舍,没有是非之可言,而第三者之去论是非,尤为多事。当我这样想时,便只为云叔放弃如此一往情深、婉丽多姿的安妮而叹惜,不再去追索及责备他为什么对安妮负心了!
  可是对安妮呢?我唯一的希望是女孩子心性善变,会很快地移爱于别人。因此到相当时期以后,我认为时间或许已冲淡安妮对云叔的感情时,写了一封长信给她,罗织了云叔的许多缺点,暗示她不必再对云叔抱有任何希望。
  从寄出那封信之后,便不再接到安妮的信。我始而有轻松之感,继而爽然若失。我和安妮的友谊,可怜,成了云叔和安妮爱情的殉葬物!
  但,事实上我和安妮的友谊依然存在。
  那是在半年之后,我因事到上海去,一天傍晚经过外滩,忽然有一辆美国海军的小吉普车在我面前约五码的地方紧急刹车,发出一阵非常凄厉难听的声音。车中一个金发女郎向她同车的美国水兵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跨下车来。等她回过身来,我才看清楚原来是安妮。
  “黄!”
  “我不认识你了。”她穿一件图案非常复杂的衣服,一头长发卷起来在上面梳了个高髻,戴一副很大的金耳环,就像电影中所看到的吉卜赛女郎。真的,如果在闹市中擦肩而过,我一定不会发现她。
  “你还是那种随随便便的样子。过得快乐吗?”她亲切地说。
  “还好,你呢?还在美龙?”
  “不,我现在是吧娘,你没有看到我刚才跟一个花旗兵在一起?”
  “看到的。”我说,“你母亲好吗?”
  “嗯!”她点点头,又接着说,“她常提到你,说你人很好!”
  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应该是:另一个人不好!可见她母亲对云叔也颇为不满。因此我本来想说去看看她母亲,也便改变主意,随口问道:
  “你在哪一家酒吧?”
  “朱葆三路。走,到我那里去玩。”
  “到你家里?”
  安妮不答,招呼了一辆三轮车将我载到她的酒吧里,听到的是嘈杂的人声和狂热的音乐,看到的是似有若无的灯光,闻到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强烈的酒味和烟味。我跟着她从桌子和桌子之间的微小空隙通过,不断地有人拉她一把、叫她一声,甚至有人紧紧搂抱她,一些淫欲的字眼混合着酒气喃喃地吐出来。她呢?或者报以一吻,或者一句诅咒,或者使劲推开,应付的方法不一,而原则在摆脱纠缠,这当然是因为我和她在一起的缘故。
  好不容易地,我们坐上了酒柜前面的高脚圆凳。她打开皮包取出烟来,一面点火,一面问我:
  “我请你喝一杯白兰地好不好?”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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