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之恋(4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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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达摩洞、功德泉、桃花涧、紫峰阁、千佛岭而至纱帽峰,在此小憩,然后往东绕小道直达栖霞山顶。这里有座玉皇殿,并无足奇,但殿外所见,却异常可观。云叔为安妮指点:罗列在南面的群山是龙潭;北方白带如链,蜿蜒曲折的是扬子江;西面隐在云烟之中,看不分明的千万人家,是南京。最后,云叔说:
  “你听过‘锦绣河山’这句话没有?今天你才知道‘锦绣’两个字用得妙吧?”
  “但是,这是你们的,我的呢?……”安妮忧郁地说。
  想不到无意中勾起她的亡国之痛,云叔焦急地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于是,我含蓄地说:
  “安妮,你归化我们中国,好不好?”
  安妮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是她未听懂我的话。黑亮的双眼,凝望着天边,显然地,她在眷怀着她的从未见过的祖国——波兰。
  一半是高处不胜寒,一半是想转换安妮的情绪,云叔催着大家下山。拣了一处背风而平坦的处所,我们铺上随身携带的毛毯,开始野餐。少女的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安妮重又恢复活泼。她用扎发的红带,细心地系上红叶,做成一顶桂冠的样子,让云叔替她戴上。
  “是不是像印第安人?如果是的话,快替我取下来,难看死了。”
  “不,像皇后。”云叔回答。
  “像皇后?我不稀罕。”
  “为什么?”我问。
  “那种生活太严肃了。”
  “那么你是比较喜欢罗曼蒂克的生活,是吗?”我又问。
  安妮想了一会儿,正要回答,云叔拈起身旁的一片红叶,说:
  “这片美丽的红叶当中,有一个非常罗曼蒂克的恋爱故事,你要听吗?”
  安妮点点头。于是云叔为她讲述“红叶题诗”那个典故。安妮虽然生长在中国,但对中国古代,尤其是宫闱的生活,自还缺乏了解,因此云叔必须吃力地做许多附带的解释,在我听来,非常零乱噜苏,而安妮则全神贯注地听着,显得极有兴味。讲完,云叔把那片红叶佩在安妮的衣襟上,然后握着她的左手,痴痴地望着她。安妮低下头去,不住地摩挲着那片红叶,半晌,她低声地,仿佛是自言自语:
  “中国人真是善于制造美丽的恋爱故事。”
  “伊里奥就是其中之一。”
  我向安妮做一个鬼脸,知趣地站起来,远远地去欣赏那片绚烂的秋色。及至我半小时后再度回来时,发现云叔的左颊上有一个红印,残脂宛然,还没有擦干净。
  我忽然又想到他们打赌的事,便问:
  “你们到底为我赌些什么?”
  “噢,如果我赢了,她可以答应我一个不便宣布的要求。”
  “伊里奥!”安妮大声地警告,但是云叔已经收不回他的话了。
  “其实,安妮是希望你赢的,只怪我不知趣。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故意说得闪烁其词,事实上是肆无忌惮地在开玩笑。
  “你最坏!”安妮打了我一下。三分着窘,两分嗔怒,乃有一种东方式的妩媚在她脸上出现。
  这一天玩得很痛快。迎着衔山的夕阳,踏上归途,又逛了秦淮的夜市,才回到鼓楼我们临时的住所。那是座精巧雅致的小洋楼,也就是云叔的“老板”战前在京所置的住宅,胜利后才从一个敌伪官员那里收回来。主人在上海开业,不过也常来京公干,所以保留了这所住宅,不但起居的设备很完善,而且经常有两个佣仆在照料,因此我们借住在此,感到非常方便舒适。
  虽然白天跑了好多路,可是大家都毫无倦意,加之月明如昼,天气也不太冷,就更舍不得去睡,一齐聚集在宽广的走廊上,喝咖啡闲谈。安妮依偎着云叔坐在一起,右手从云叔的腰际圈过来插在他的大衣口袋里,静静地倾听着我们谈话。偶尔转过头来,可以看见鼓楼的影子,高耸着分割了那淡青色天空的一角。这是一个何等恬静优美的夜!
  不知怎么又谈到了红叶。安妮那顶“桂冠”早已丢了,但云叔给她的那片红叶依然存在。云叔悄悄从她的衣襟上取下来把玩,那种深红的颜色,在月光下看来显得特别深邃古朴。
  “千里!你有没有发现造物有一条很奇怪的法则——最美丽的时候,也就是将要接近衰败的时候,譬如这片叶子。”云叔说。
  “所以我们应该特别珍视这一份美丽。”我发表了我的意见。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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