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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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当然是不会有的事。他们有侨民、有买卖,不能丢下不管。”溥伦转脸对世续说,“这件事很可以做。”
  “是的。很可以做。”世续答说,“回头从这里散了,我就陪伦贝子上‘北府’。”
  “我正要找你们。有件事透着有点儿邪。内人告诉我——”
  将这么一件“光复祖业”的大喜事,说是“有点儿邪”,使得溥伦和世续都有啼笑皆非之感,因而话就不容易说得下去了。
  “我们俩,刚打梁燕孙那儿来,就是要为这件事跟王爷请示。”
  “五叔,”溥伦接着说下去,“这件事很可以做。唯一的顾虑,是外交承认的问题,我们也研究了,结论是各国可以不承认洪宪,不能不承认宣统,否则他们就失去立场,没有交涉的对手了。”
  什么“问题”“立场”,载沣最怕听这些新名词,不由得就像吃了青梅似的,牙根都有些酸了。
  “最要紧的是,段芝泉、冯华甫的态度会变。他们反对帝制,就是不甘心管袁世凯叫一声‘皇上’,咱们皇上原来就是皇上,段、冯当年都磕过头的。”世续渐渐起劲了,“王爷,这是千载一时的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好吧!”载沣为他们说动了,“明儿‘上门’,先跟太妃们回一回。”
  “太妃那里不忙。”溥伦说道,“她们没有不赞成的。这件事只要五叔拿主意就行了。”
  “我可拿不定主意,回头找老六、老七商量。”
  老六是载洵,老七是载涛。载洵住天津,一时无法商量;将载涛找来一谈,他自然深感兴趣,不过,他认为这件事应该跟“宗社党”的要角谈一谈。
  “宗社党”是辛亥革命爆发以后才出现的一个政治组织,以“小恭王”溥伟为首,旗人中受过新式军事训练的良弼、铁良,都是重要分子。这个党的目的,顾名思义便知是为了挽救爱新觉罗皇朝,因此,反对退位,反对议和,更反对袁世凯。及至良弼被刺,北洋军阀又发了赞成共和的通电,宗社党才被迫同意清帝逊位。隆裕且曾传谕解散宗社党,不过暗中仍在活动,根据地是大连,后台是日本浪人及军部一部分野心分子,要角是肃亲王善耆、溥伟,及光绪皇帝的连襟,曾经掌过度支大权的“泽公”——镇国公载泽。
  善耆与溥伟都不在北京,只有找载泽来谈。偏偏载沣最怕跟载泽谈正事。在他当摄政王时,载泽与奕劻争权,常常在事先、事后去找载沣,以“老大哥”的资格,提出强硬的要求。他的嗓门大,话又说得快,每每使得有些结巴的载沣,无法招架。
  但也无法,这件大事如果作为“家务”来看,以载泽的地位,是必须听取他的意见的。等将他请了来,说知经过,载泽问道:“你是不是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我、我也不大相信,不过,有这样的好事,总要拿它当一件好事来办。”
  载泽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只说:“我赞成。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能让袁世凯当内阁总理大臣。”
  “那怎么行?”载沣气急败坏地说,“你干脆就说不赞成好了!‘人不为己,男盗女娼’,袁世凯就是为了还想掌权,所以才愿意拥戴皇上,这不是很明白的事吗?”
  “是的,我明白,不过咱们得装糊涂。我告诉你吧,这是讨价还价的手段。袁世凯,仍旧可以让他当总理大臣,不过,得分他的权:第一是用人之权;第二是军权;第三是财权。这三种权,咱们得抓在手里。”
  载沣默然好久,方始问道:“光说军权吧,让谁来抓?当年会议退位的时候,隆裕问老七:‘载涛你管陆军,你知道咱们的兵怎么样?’老七答说:‘只练过兵,没打过仗,不知道。’你说吧,袁世凯就愿意把军权交出来,可又让谁去接?”
  “交给谁都一样。如果袁世凯肯听话,交给他亦未尝不可。”载泽接着又说,“总而言之,袁世凯把大权交出来是一回事,咱们再授权又是一回事。不可混为一谈。”
  载沣不大了解他的本意,但不论如何,应该讨价还价,也算是一种意见。接着,又找了几个人谈,看法不一,有的人以为难得袁世凯还有这片心,不必多作要求,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免得人家一起反感,把只煮熟的鸭子飞了;有的人以为徐世昌比较好对付,不妨让他当内阁总理大臣,对袁世凯,不妨封异姓王作为酬谢,而且该像尚可喜那样,封他为平南王,让他去镇压西南;有的人以为该仿照早年的制度,设议政大王,辅助皇帝。聚讼纷纭,莫衷一是,不过有一点是毫无异议的,就是绝不该拒绝袁世凯的好意。
  该问的人都已问过,就该“上门”了——载沣管进宫去看他的儿子溥仪叫“上门”。溥仪才十二岁,但在师傅陈宝琛、徐坊、朱益藩、梁鼎芬等人的“循循”善诱下,对于皇帝的“权威”,已颇有了解。载沣原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不会懂什么,及至有一次碰了个钉子,才知道“皇上难惹”,从此加了几分小心。
  碰那个钉子是为了庆亲王奕劻的谥法。隆裕开御前会议时,只有溥伦跟奕劻主张逊位,因此这两个人,在宫中被“另眼相看”。溥伦不大在乎,奕劻则很知趣,尽室迁往天津。这年正月初七去世,递上“遗折”,照例应该有“恤典”。那时的小朝廷,内务府就是包办一切的政府,既是“军机处”,也是“内阁”,所以拟谥亦是内务府的事。亲王只谥一字,内务府拟了“恪、勤、敬、慎”四字,请“皇上朱笔圈出”。
  这该跟师傅们商量,但是溥仪那两天感冒,不上书房,只好一个人拿主意。由于奕劻的劣迹,平时听得很多,溥仪觉得内务府拟的四个字,一个也不配。于是命太监取了一本“会典”来,自己参考着拟了四个字:“缪、丑、幽、厉”,连同内务府的原奏,一起发了回去。
  不一会儿,载沣“上门”了,“皇上还是看、看、看在宗室的分上,另、另赐个——”他还未能毕其词,已为他儿子把话打断了。
  “不能另外赐谥。”溥仪大声说道,“奕劻受了袁世凯的钱,劝太后让国,大清三百年天下,断送在他手里,怎么可以给美谥?只能这个,丑!缪!”
  “好,好好!”载沣是有备而来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说,“那就用、用这个,‘献’字。这、这个字有个犬旁,这、这字不好!”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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