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5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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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伏身后退数步,轻巧地一转身子,站起来伛偻向前,一面朝那捧着地图匣的执戟郎中走去,一面窥看秦舞阳。
  非常奇怪地,秦舞阳的双腿不发抖了,他的紧张消失了。但是晚了!他没有办法再接近嬴政,流血五步的壮举狠着,已经与他无分,因此,他的一双眼睛几已完全失神,他的眼睛表示着自己知道,他的一切,生命、事业、荣誉,一切的一切都已完了!
  这使得荆轲再也不忍心在心中恨他坏了大事,只觉得自己和太子丹都不对,太子丹固然是爱之适足以害之,而自己明知他不能担当大任,迫于太子丹的情面,勉强带了他来,更是缜密筹划的全局中,牵一发动全身的不可原宥的败着!
  一想到此,悔之莫及!荆轲顿觉身子发软,锐气全消,感到孤立无援,失去了控制情势的信心。
  但是,他究竟是强者,不等自己整个崩溃下来,暗暗咬一咬牙,撑持住了。接过地图,慢慢回身,走向原处。就这几步路的工夫,略略恢复了信心,决定了随机应变,格外审慎的方针。
  他把地图匣与首级在玄墀上摆在一起,然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外臣荆轲,燕国所遣,朝谒大王!”
  “我那故人的近况如何?”
  荆轲知道这是指太子丹而言,既称“故人”,尚念旧情,在嬴政来说,已经是罕见的恩宠了,趁这机会,正好交代了过去那一段纠葛。
  于是,他紧接着嬴政的话答道:“燕丹当年思亲心切,潜行回国,咎戾甚重,至今不安。今得输诚修好,伏乞大王不咎既往,则燕丹有生之年,皆是感激之时。”
  嬴政没有说话,却如枭鸟般砾砾大笑,笑停了才说:“我早就把他看透了,想做个硬骨头的人,却是硬不起来。”
  这是何等的轻蔑侮辱!荆轲这才明白太子丹如此切齿痛恨于嬴政,实在也不算过分。莫狂妄!他在心里冷笑:“回头让你知道,太子丹不是硬不起来的人!”
  “荆轲!”嬴政又说,“秦国的叛贼樊於期,可真的伏诛了?”
  “燕国岂敢欺骗大王!”说着,荆轲把圆盒打开,须眉虬张的一颗樊於期的首级,呈现在秦国君臣面前,“大王请看,此是樊某正身!”
  嬴政不置可否,翻着一双白多黑少、凸出眼眶外面的暴眼,看着两旁,然后喊道:“廷尉!”
  九卿班中,应声闪出来一个人,端笏答道:“臣李斯在!”
  “你看看,可是那个老匹夫的脑袋?”
  “容臣仔细验明了回奏。”
  李斯捧着圆盒,走向殿前亮处,左看右看,看完了把圆盒放回原处,尘扬舞蹈地拜了下去:“敬贺大王,巨奸伏诛,国家之福!”
  他的话刚完,只见一阵小小的骚动,左右大小群臣,都在原地跪了下来,响亮地高呼:“万岁!”
  “看来燕国未曾欺我!”嬴政问道,“燕国何所求?”
  “燕国别无所求,唯愿托庇于大王德威之下,安居乐业。特献督亢膏腴之地,敬备上国屯兵之用。”
  “嗯!”嬴政满意地哼了一声,“把地图呈上来!”
  “遵召!”
  捧起地图匣,荆轲茫然无计,心乱如麻。秦舞阳差一点败露行藏的危机,算是已经过去;可是没有秦舞阳做助手,一切的计划都推翻了。这该怎么办呢?
  于是,他只好以从容作为拖延的手段,好在殿大,循规蹈矩地一步一步走到秦王面前,很有一段时间可以考虑。
  但是,越走越近,秦王嬴政所予他的压力也越大,因而脚步从容,内心焦急,特别是看到嬴政丑陋的形象:一双几乎尽是眼白的暴眼和那尖端钩曲的鹰爪鼻。入眼以后,很难从心头抹掉这个印象,使得他的思维更加不能集中了。
  终于走到了嬴政面前,相隔在五步以内,他再度行礼——放下匣子,双膝屈下,以头着地,静止不动。这称为“稽首”,是最尊敬的朝见天子的礼节。
  当额头与冰凉的地面相触时,眼前是一片漆黑,这使得荆轲有刹那的清醒,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应该接替秦舞阳的位置,因为徐夫人匕首藏在图的末端。
  稽首不是默祷,以头着地,不能伏得太久,一个念头转完,也就该起身了。脸往上一抬,恰好看到蒙嘉站在嬴政右面,这下,他找到了临时的助手。
  打开匣盖上的封泥,取出精裱细绘的督亢地图,他抬眼看了看蒙嘉,往东面一站,偏着身子,西向躬腰敛手,轻声说道:“拜烦右庶子相助一臂。”说着图轴往前拉开了些。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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