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7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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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问还好,一问,夷姞的热泪滚滚而下,双膝一起,踉踉跄跄地躲入别室,随即听得哀哀哽咽的声音。
  一个哥哥、一个丈夫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太子丹心如刀割,却还不能过分形诸颜色,同时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妹妹。荆轲却不同,他了解太子丹此时此地的处境,更了解只有自己才能安慰夷姞——但是,这必须请太子丹避开。
  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必再过于顾忌了。“太子,”他简单明白地说,“请回东宫吧!”说着,自己先站了起来,准备送客。
  “好!”太子丹也报以率直,“请你劝劝夷姞!”
  “是!”荆轲忽然想起一件极紧要的事,“太子请留步,有一大事奉陈:上次陪徐夫人去看宫中侍医,我曾谈到,跟他要一服毒药。他说有张极好的方子,照方调制成丸,效用极佳。请太子嘱咐他,尽速制办,我必须带了走!”
  带走何用?不必说,是用来自裁。秦舞阳有匕首在手,而荆轲手无寸铁,只好服毒。此去不论成败,燕国的正副两使,都无生还之理,原是彼此都了然于心的,所以他们一切的筹划,都到刺杀嬴政为止,此后不必谈,也不忍谈。但到了这时候不能不谈,而太子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荆卿!”他容颜惨淡地说,“先不必打算到这一步。嬴政一死,秦国的局面便不同了。那时候你被执下狱,且熬些苦,我另外派人,赍重金到咸阳替你上下打点,未必无生还的希望。”
  荆轲没有工夫去分辨他的话,究能做到几许,只极坚决地说:“太子,我决不存此望。此番生离,即是死别。务必请太子吩咐侍医照办,莫误了我的大事!”
  这叫太子丹如何回答呢?唯有含泪相看。就这时候,一声凄厉的长号,摧人心魄。荆轲顾不得太子丹了,匆匆一揖,赶紧回身,走向别室。
  痛哭失声的夷姞,斜伏在地,浑身抽搐,那“此番生离,即是死别”八字,令人肝胆俱裂,多少天来积压着的悲痛,此时一齐都发作了,因此,随便荆轲如何劝慰,都不能叫她止住眼泪。
  也许因为他的劝慰的话,都是不着边际的缘故,心烦意乱的荆轲,终于负气似的说出一句话来,却有了效果!
  “你这样子,叫我如何能够放心上路?”
  夷姞一惊,吓得不敢哭了。其实,眼泪一时间也倾泻将尽了!她惊惶地看着荆轲,她要弄清楚,是不是哭得他英雄气短了?
  “妹妹!”荆轲软弱地说,“你千万不能再哭了!我什么都能忍受,就你的眼泪是例外!”
  这一说,夷姞立刻又觉得眼眶发酸,赶紧转过脸去,勉强挣扎出来三个字:“我不哭!”
  “这才对!”荆轲也在心里极力挣扎着,不让自己的悲痛泄露,他装作相当冷静地说,“还有两天相聚,大家该说些要紧的话!”
  什么是要紧的话?夷姞想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你去了,不要想念我!”
  “我知道。”荆轲转念,这时候不该再说过分虚伪的话,于是又加上一句,“只怕我办不到!”
  这是最低限度的实话。夷姞想到自己,一别以后,又岂止想念?那样的日子片刻都过不下去!便这一念,她作了最后的决定,而且变得很兴奋了。
  这是情绪上一种极奇怪的变化,荆轲甚为困惑,直觉地感到决非好现象。不过,虽有隐忧,他却能轻易抛开,原因出于心理上的倦怠,多少天来,心境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忍受,而一渡易水,又将有更沉重的责任加于双肩,他意识到唯有在这空隙之间,他可以彻底松弛一下,把元气恢复过来,好担当未来的艰巨!
  随着这一转念,他的倦怠的感觉更甚了。他是如此地渴望着休息、渴望着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享受、渴望着忘掉入秦一事——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然而他无力去追求那一切,懒得什么都不愿动,一手撑地,闭目假寐。如果不是怕引起夷姞的疑虑,问长问短,反招惹了麻烦,他会就在那里一横身躺了下来。
  夷姞还是放他不过。从轻轻的脚步声和渐渐加浓的衣香中,他知道她到他身边来了,却是懒得说话,懒得张眼。
  “嗨!你怎么回事?”夷姞推着他说,声音中带着娇憨的笑意。
  “我懒得动!”荆轲趁势一歪身,靠在她肩上。
  “这样子不行。你好好睡下来!”
  “不!”荆轲一把捏紧了她的手,“你别走!这样子很好,我觉得非常舒服。”
  “你这个人!”夷姞笑道,“只顾自己,不顾别人,也罢,索性让你睡安稳些!”
  夷姞的肩头,实在无法承受他的倚靠,她斜伸双腿,自己先坐好了,然后扶着他睡下来,枕在她的怀中。这一下,两个人都觉得舒服了。
  “你好像胖了些。”荆轲仍旧闭着眼说。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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