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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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大熊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告诉他,焰子哥哥走了,彻彻底底地走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我真的好想他,每天每夜都想,没有他的日子里,寂寞和空虚就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折磨我每一根神经。
  接下来我已经再无状态去剧院演出,骆扬也十分体贴,给我休了无限假期,并且照样给我发工资。现在想想,骆扬人挺好的,当初我还死活不让姐姐去给他唱戏,说他咋长咋短;可现在,我不是也在替他唱戏么?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我们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我以前从不曾想过会给骆扬撑场子,也从不曾想过爱我胜过自己生命的焰子哥哥会这么轻易就离开我,将一个混沌的梦撕得粉碎。
  更戏剧的是,面对上天这样那样的安排,人的力量却小得可怜,我们只能畏葸地等待着老天滥施淫威,等它肆虐得够了,风平浪静了,我们才爬出自掘的洞穴收拾残局,往往只收拾了一半,老天一个喷嚏,又是一阵飞沙走石,将仅剩的残局都打破。
  大概是大熊收到我的电子邮件之后,将焰子哥哥离开的事告诉了康乃文,康乃文又告诉了白亮,所以白亮一接到消息,就杞人忧天地打电话来问死问活,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就说马上过来看我,然后就挂掉电话。
  我不想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于是约了他在嘉陵江边的露天咖啡厅见面。白亮永远都着一身素衣,像高洁的天仙下凡一般。他一见着我,就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把我当成没有归宿的难民似的,甚为夸张地说:韵公子,你不要害怕,你不会孤单一个人的。我睥睨他一眼,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是普渡众生的活菩萨了。我白了他一眼,说:我不就是丢了爱吗,有那么严重吗?其实这个结果,我早就想过了,只不过提前到来罢了。我们又不是神仙,哪能敌得过一切。白亮一副失望透顶的表情:啊?原来你已经看得这样开啊,真是白来了。我掂了他一后脑勺,骂道:行啊,你小子真是良心给狗吃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再说了,是谁哭天抢地要来找我的啊?你不要现实得这样离谱吧!白亮终于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态,说:你不会就这样甘心吧!小韵,我可是对你们的感情再了解不过的了!就这样结束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唉,兰姨也太老谋深算了,姜果然是老的辣,她够狠的啊!支不走你,就把焰子给逼走了,我真的服了她了!我瞟了他一眼,愤愤地道:你能不能别用那样难听的话讲我妈啊!还老谋深算呢,你怎么不说她老奸巨滑!正说着,康乃文也来了。我正觉得吃惊,怎么这样兴师动众,白亮便吃笑道:是我叫小康来的啦!怕是万一你要跳江,我也不会游泳,就让来他来做个后备保镖啦!我已经彻底对白亮无语了。但恍惚间,我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感动。原来在生命里,爱情重要,友情也同等重要。虽然白亮一直油嘴滑舌,而且专挑露骨的说,但我知道他是怕我难过。我看着皮肤白皙得跟素纱一样的他,又看看戴一副黑框眼镜、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的小康,觉得无言的幸福。
  我原以为他们只是来陪陪我就作罢的,怎知康乃文竟对我出谋划策:风吹草动也留痕,船过江面起波澜。只要你有心寻找,就一定能找到焰子的。康乃文的话像黑夜里划亮的一支火柴,给我带来光明的希望。
  康乃文看我一脸迷茫,便解释道:三峡移民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不会草率了事,把那些村民搬走就作罢的。村民迁移为国家作出了贡献,国家当然也会列出移民英雄榜。如果你去网上查,应该会有移民迁址名单的。如果实在查不到,你可以去当地移民局查询啊。康乃文的话让我如梦惊醒,也让我抓住了唯一的救命草,我兴奋得语无伦次: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哼,就算他们搬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追到天涯海角,我不信他们还能搬出地球去。白亮便作出一副得瑟的样子,故意把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麻死了麻死了,好悲壮的举动哦,还天涯觅爱呢!行啊你,韵公子,你伟大了啊。我也顾不上教训白亮,掏出一张钱就甩到桌子上,说:谢谢啊,请你们喝咖啡的……我先回去了……我飞一般跑回茶楼,咚咚咚咚往楼上跑,妈妈在后面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小灰也纳闷地挠着头,我听见他在跟妈妈说:小韵不会憋出什么毛病来了吧,你看他这神经兮兮的,一会儿病殃殃的,一会儿又生龙活虎的,跑得比飞得还快。我跑回房间,颤抖着双手打开电脑,按照康乃文所说的,在网上搜寻了一下三峡移民的英雄榜。原来三峡工程竟然如此浩大,简直就是一部雄浑的史诗,目前的移民人口已经达到八十多万,预计移民人口在一百二十万,在世界水利史上亘古未有。这样看来,青龙湾不过就是这部雄壮史诗里短短的一行,想要找出青龙湾的英雄榜,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凭借学来的强大信息索引知识,从巫山移民网里面找到了巫山县所有的移民名单,其中也包括青龙湾桂花村。桂花村人口不多,多以老人小孩为主,在外打工人员颇多,所以很多人都选择投靠亲戚,或者那些老人的儿女本身就在外地买了房子,就直接投靠儿女去了。其余无处可去的,大都迁往了湖北省荆州市。
  我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名字上面:邱光福。
  我再看后面的迁址:湖北省荆州市埠河镇万众村。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记住的地名,但我害怕忘记了,所以就把地址存进手机里面。然后,我便关闭电脑,使劲按捺住内心的兴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拟定一个出走计划。这段时间在骆扬的剧院里面登台演出,我也攒下了不少的钱,刚好可以用来救这个急,不用跟家里人要钱,所以,我可以不知不觉地离开。
  我越想,就越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完美得无懈可击。然后,我提笔写下一封离家书信:亲爱的妈妈:孩儿不孝,在此叩别。从我出生到现在,这期间十八年来的养育之恩,我也不必累述赘提,因为多得数也数不完。可是,您却从来不肯聆听我的心声,□□地为我制定人生所走的路线。妈妈,我不是傀儡,也不是玩偶,更不是俘虏,我不能听命于别人的摆布,我长大了,我要自由。
  我知道,我不配在您面前提爱这个字,因为在您的繁文缛节里面,爱应该是建立在一对男女的基础之上。最近,有个叫李安的导演,执导了一部叫做《断背山》的电影,您去看看,也许会明白我们内心那份孤独与忧伤,也许会明白其实我们是可怜而又可悲的,也许会明白我们内心对理解与支持的渴望诚求。我们的爱丝毫不比别人的肤浅,我们爱得举步维艰,却也爱得那样执着,我们不应该受到扼杀,而是呵护。
  还记得您在知道杜世菊阿姨私奔的真相之后,您说过一句话,您说原来她可以这么勇敢,视封建礼法、世俗伦理于不顾,敢于冲破束缚去寻觅自己的真爱。可为什么您就不能把这样的评论加在我们身上呢?您可知道,我是多么渴望听到这句话啊。妈妈。
  今天,我走了。不管伦理道德的天罗地网会不会放过我,我都会坚持自己的路走下去,因为我坚持自己的爱。说不定,我会成为那条漏网之鱼呢。对了,那个叫李安的导演,他说过,两个人相爱,不关乎性别,他们只是单纯的相爱。您觉得呢?
  您不孝顺的儿子,韵。二零零六年,七月十六日。
  隔江唤舟,摇曳波澜。
  执手轻咽,相顾泪眼。
  拂袖去,醉了砚,一纸离书在案;琵琶曲,生哀怨,多怨言深情浅。
  次日清晨,趁妈妈还在熟睡中,我便起了床,洗漱都顾不上,携着昨晚匆匆收拾好的行李,便轻轻地下楼。我扶着墙走,尽量不让木板楼梯发出任何声响。我把写好的信工工整整地放在茶铺的柜台上,担心被风吹走,又用计算器压上。
  外面仍是一片夜色。几盏昏暗的路灯就像磷火一样发出微弱的光线,令潺潺的江水泛出幽冷的暗黑。我回过头,望了望那雕花的木门,以及屋檐下随风翻飞的绣着兰舟茶楼的三角旗,我才明白,我就要离家出走了。
  无论我有多么不舍,总是有扭头走掉的那一刻。我背着包袱,抱了抱稍觉清冷的双臂,在幽幽的夜色中向前出发。
  清晨的磁器口甚是安静。大大小小的店家都还没开门,在萧瑟浮动的夜色中沉睡,那些飘飞的幡旗、镂空的木窗、凿花的木门、沧桑的石板路,都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来到磁器口大门,外面没有一辆车。于是我就沿着马路一直向前走,走到什么时候都无所谓。我知道,走不了多久就是黎明,就像我坚信,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找回焰子哥哥。
  又来到那座高架桥。我顿了顿脚,我就是在这里遇到大熊的,那个天使一般的男孩子,大哥哥一般体贴入微的男孩子。现在,他身在美国,也许现在的美国正是白天,那么他在做什么呢?在医药室阅尽各味?在实验室临床实验?抑或偶尔偷一下懒,正托腮对我思念?
  我正出神地想着,恍惚觉得桥的那头有人正朝我跑来。但我转念一想,这也不足为奇,因为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这么早起床,然后晨跑,从江那边跑到江这边,从这座城市跑到那座城市。
  当那个身影靠近我的时候,我怔住了。是大熊。竟然是大熊。他一边吁喘着粗气,一边呼唤我。
  此刻我心里疑问多于讶异,此刻的大熊,不应该在大洋的彼岸么?不应该在医药室或者实验室么?他怎么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大熊见我傻根似的杵着,一边拉着我的手朝前走,一边简单地解释:我回来陪你找邱焰……你不用担心我的家人,他们从来都是尊重我的选择……我昨天听小康说你回去查移民迁址,料想你会跟你妈妈不辞而别,只是不知道你具体几点离家,所以一直站在桥那端等你……
  我想此刻,我需要大哭一场。眼前这个拉着我的手走向前方的男孩子,真的是大熊吗?熊泽恩?泽恩万物的神?他为什么总会像守护天使一样,在我最最悲伤、最最柔弱、最最无助的时候降临在我身边?纵然是身处天涯海角,异国他乡,大洋彼岸,也能变戏法般地出现?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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