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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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取水时,季锋看到瑶光拿着纸笔在起草稿。她看着崖壁上的石块,根据山石起伏修改草稿,他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看法,“别这么改,这里,还有这里,到了夏季多雨的时候,雨水顺着山石上的草木流下来,很快会侵蚀掉颜色。”
  瑶光知道他画功不错,还曾指点过十七郎,再看看山壁想了一想,“你说得对。”
  她再次修改草稿时,看到季锋微微一笑,似乎对她接受他的意见挺开心的,不过,这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喝了加料的姜汤后的笑容,唉,不知道那是不是季老虎这辈子笑得最久的一次。她又想起他在篝火映射下放大的瞳孔,那个时候的季老虎哪里还是老虎,分明是一只猫咪。眼睛圆溜溜的,自带美瞳的猫咪。
  瑶光问他:“你跟谁学的画?”
  季锋道:“我娘。”
  瑶光起好了草稿,修改了几次总觉得不太满意,她又向大周土著季锋寻求意见,“依你之见,看到这些画,还会想跳崖自杀么?”
  季锋倒也坦诚,“无论佛道,皆有三界,天上,人间,地狱。人间究竟怎样,凡人各有感悟,常人多以为地狱可怖,天堂美妙,但天上究竟如何,无人知道。不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是真有仙界,刍狗到了仙界也依旧是刍狗,仍然逃不过被烧掉的命运,区别只是被凡间烟火烧成灰烬还是被三昧真火烧成灰烬。你只管把他们向往的什么仙界、天宫画得可怖些吧。”
  瑶光想了想,提笔在草稿上改了些东西,“有道理。”在人间混,至少还有些经验值呢,升了天又要从零开始,没准混得还不如现在呢。总之,唤起人们对人间的留恋,或许能挽救一些想逃离尘世的人。唉,这么一想,反而是唯物论者起了自杀念头比较可怕,死亡是生命的绝对终结。
  最终的画稿上,瑶光将“人间”画成一个四方形,四边分别是人间四季,四季各有平淡喜悦。“人间”之上,是一层又一层红色的天空,每层天空都像是火焰在燃烧,森严伟丽,令人敬畏,更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天空很抽象,很美丽,也很冷酷,而人间很具体,处处都有小确幸。
  完稿的第二天,季锋一早就走了。
  瑶光早起之后忙活了半天不见季锋出现,到了中午,实在忍不住,跑去他的帐篷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将睡觉用的毛皮褥垫卷成了一卷,用绳子吊在帐篷顶,还剩下的一些食物全都装在了铜吊锅里,盖上盖子,倒没有用绳子捆,放在帐篷一角。
  她这才后知后觉,他是想看到终稿再走。
  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冷,山谷中的日照时间也越来越短。
  瑶光终于将这一面山壁上的钢钉绳索都固定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作画了。根据钉在山壁上的绳索确定了岩画的大小,这将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幅画作。
  她出谷下山,又买了很多的绳子,颜料,木炭,还有许多食物干粮衣物被缛小家具和日用品。
  回来那天又下起雨夹雪,本来说好送货上山的铺子掌柜很为难,跟瑶光作揖道:“公子,这天气上山还好,可下山的时候就难了,咱的骡马上山时蹄子踩在泥巴上的坑到了下山时都冻硬了,蹄子踩进去怕会摔倒,哪怕是在蹄子上包上麻袋也难走得很。不若公子在城中再歇一夜,等天晴再走?”
  瑶光很是踌躇。
  最终,瑶光只得又向掌柜买了头驴子,掌柜答应派人帮她赶着驴子将她买的东西送到山下的村子中,之后留下一头驴子,由她自己将货物运上山去。
  为此,瑶光还得向村子一家农户租窝棚囤货。
  这村子的人倒是都听说了水仙庵那群尼姑害人的事,得知瑶光是名道士,都以为她要做法镇压、消解山谷中的戾气怨气,倒还都挺友好的,没收她钱,村长还说要派两个村民帮她运东西上山。
  之后几天,瑶光的日常生活十分规律。
  她晚上睡在水仙庵,一早到村中运货,运到山谷后太阳也起来了,趁着谷中有光,赶快在岩壁上用木炭画草稿,再在傍晚回水仙庵。
  水仙庵现在是彻底空了。剩下的几个尼姑全都坐了牢。拔起萝卜带出泥,尼姑们招认说姜汤中的药物还有燃放香烛时加的香丸,全是宛州城外一家相公书寓的老板提供的。不过这老板是个人物,消息颇为灵通,尼姑们刚一被抓,他就带着细软金银跑了。
  至于慈山和慧静,这俩人根本不是真尼姑,原本是宛州附近州县的退休名妓。水仙庵原先的庵主是慈山的一位表亲,慈山退休后,原本经营自己的书寓,但不知发生了什么,生意不做了,跑来水仙庵想要出家,可还没正经剃度呢,她的这位表姑就去世了。水仙庵本来香火不盛,慈山是念过些书的人,她接管了水仙庵,从此搞起了骗退休的风尘中人登仙的缺德生意,庵中的尼姑生活水平大大提高,谁也不去揭发她。慧静过了一年多才来,她和慈山有旧交,年轻时曾在同一家书寓过活。
  瑶光往返于村中几天,终于将过冬的物资和画岩壁画所需要的工具颜料一趟趟运进了山谷中。刚一运完,当天夜里就下了雪。
  落霞山地势比宛州城高得多,海拔高的地方自然也更冷,好在这山谷中有一些地热的天然条件,雪也不大,所以过了一天,谷底的积雪也就基本都化了,只是山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头和树枝杂草上还有一团团积雪。
  可是雪化之时比下雪时更冷。
  到了此时,瑶光也对自己的计划有些怀疑,我真的能做成么?就凭我一个人。她冻成了农民揣造型,出了岩洞就忍不住将两手互插在袖中,一边原地跺脚一边质问自己,我该继续留在这儿么?我原计划里可没有在这个山谷里每天冻得哆哆嗦嗦画岩画啊……这个时候,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我应该已经到了泉州,光脚踩在花船甲板上晒太阳啊!
  可是,这时候要是走了,那就完蛋了。我以后还怎么在季锋这混蛋面前抖得起来啊?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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