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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过后,魏子伸习惯性地先去洗漱,然后回房,坐在床上看书。
  睡前看书这个行程,倒也不是为了养成什么高尚的良好习惯,只是因为在声色快速流动的生活之下,枯燥而安静的文字更容易使他感到疲惫,进而促进睡意。
  从何先生那里取回母亲的遗物之后,魏子伸开始在睡前读母亲的日记。
  母亲的字娟秀而乾脆,是那种非常「国文老师」的字跡。日记里纪录的多半是些杂乱无章的琐事,魏子伸留意了日期,日记是从一九九三年十月开始的,一直写到了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但是厚重的笔记本明明还剩下大半的空白,母亲为什么忽然就停止了呢?
  魏子伸将日记当作床边故事,一天翻个几页,即便都是一些絮絮叨叨的无聊事,魏子伸竟也看得入神,彷彿参与了母亲的人生。
  只是他越看越觉得奇怪,因为页面上常常出现令人措手不及的墨渍,远远望过去,字里行间便会特别凸显出漏了墨水的小字,魏子伸数了数,总共有十几页出现这种情形。
  其实钢笔漏水也没有什么,但令魏子伸觉得奇怪的地方是,母亲那支钢笔并不会漏水,魏子伸试过了,好写的很。
  魏子伸在有墨渍的那几页来回翻动,最后忍不住下床,坐到书桌前试笔。
  坚硬的笔尖触及纸面,便在上头留下墨色,随着笔桿移动,诗句混着墨水在纸上乾透。魏子伸不知道试笔该写些什么,中文系的下意识反应便是誊上诗句,但誊上的竟不是大学才读的、更为艰涩的诗词,而是从小便像刻在脑中一般的「床前明月光」。
  钢笔的笔尖完美地将光字的趯法向上勾起,丝毫没有留下多馀的墨渍。
  即便不死心地再试过一次,母亲的笔仍然不是一隻会漏水的笔。
  沉吟半晌,魏子伸又誊上一句词,这回魏子伸放慢了落笔的速度,尤其在提笔之际刻意顿了顿,墨水果真如魏子伸所愿的在笔端凝成一颗黑团子,接着迅速被纸面吸收,在字上融出一块黑点。
  看上去就和母亲日记里的一模一样。
  魏子伸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深深地为自己所困扰。
  他这种奇怪的个性,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因为从事的职业是编辑,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在纠正着他人的错误,这份工作竟养成魏子伸下意识从对中找错的坏习惯,说白一点,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他总是多管间事地去看不惯别人的生活。
  免洗筷该怎么拆开?布丁盖子舔不舔?养乐多插不插吸管?
  只要走在街上,他肯定就能立刻找到一大堆不顺眼的事物,分明与他无关,却总像是芒刺一般扎着他。
  那感觉真难受,魏子伸知道自己鸡婆,却管不了,索性就不出门了。
  若要将这种坏习惯推託于「职业病」,那也是说不过去的,魏子伸想,一切应该归咎于自己的个性,自己本来就讨人厌的这种烂个性。
  仔细想想,同学们会说他令人毛骨悚然,似乎并不是太超过的形容,连魏子伸回想起来都想称讚一句恰如其分。
  客厅传来走动的声音。
  魏子伸正准备将钢笔收进抽屉里,空无一人的客厅却忽然传来了动静。
  那是有人在走动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由于客厅地上铺了特殊木质地板,所以当有人在上头移动时,会出现特别的沙沙声,虽然轻微,却格外招耳。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魏子伸装作若无其事地将钢笔收起,实则专注在客厅传来的动静。
  沙沙、沙沙。
  有人在走动。
  他该出去看吗?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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