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难为 第6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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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然,杨继盛在这折子里一视同仁的把他也给骂了,但是徐阶做师父的若是不出面,背地里必是有人要看他不起的。
  人们常说“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但大道至简,有时候庙堂和江湖都是一样的。江湖讲究义气,老大要是不顾小弟,谁又敢为这个老大卖命?官场讲究的是人情,师生之情有时更甚于父子,弟子蒙难而老师不救,以后谁还敢跟着这位老师混?
  所以,徐阶也来了,和高拱一起。
  陆炳倒也没有故弄玄虚,只是伸手一扬,做了个送人的姿势:“两位适才也都听见了,此事实在非陆某能力所及。”他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严家权重,他亦是得罪不起,只能恰到好处的用这事替自己的先生李默讨些好处。
  高拱很是看不上陆炳这欺软怕硬的模样,目中微微冒火,正要说话却被身侧的徐阶给拦住了。
  徐阶伸手拦住高拱,微微叹气,语气却依旧是不疾不徐:“陆都督的为难之处我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轻轻一顿,话音却转了开来,“只是,今日大都督应了严家的话伪造了口供,来日,严家让大都督替他们灭口之时又该如何?”
  徐阶以目凝视陆炳,这个在内阁中一贯以圆滑和善著称的次辅大人,端肃了神色,语气沉沉的接着道:“自然,于都督而言,一个杨继盛算不得什么,死了便是死了。可杨继盛之后,谁又再敢为我大明兴亡而挺身谏言?此后,满朝必是皆畏严党之威,纵有异议者也都似陆都督一般明哲保身,何人能扶大明社稷,救万千黎民于水火?如今,南边倭寇横行,庚戌之乱更是历历在目,内忧外患,兴亡不过旦夕而已。大都督还要将大明最后一点热血也耗干?难不成,都督竟是要做我大明千古的罪人不成?”
  字字如刀锋直面而来,锋锐难言,几能刺破面皮。
  陆炳面色微变,似他这般从容自若的,竟也是被说得应不得声。
  高拱眼角余光瞥见徐阶和陆炳的神色,顿时会意过来——陆炳不似严家父子一般丧尽天良,他到底还是留了一点良心和热血。故而,此人不可劝却可激。
  徐阶话声落下,高拱也跟着出声,他生得昂扬英武,说起话来犹如天际的滚滚雷鸣:“陛下唯有二子,若裕王因此事而获罪,必是景王当道。景王虽善逢迎圣意却生性暴虐贪婪,毫无人君之仪。主君若此,百姓何苦?来日万民唾弃,都督可能担下?”
  陆炳手握锦衣卫,京中大小之事都看在眼里,哪里不知景王为人?他长长叹息,跌坐椅上,终于还松了口风:“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是好?”他顿了顿,又道,“以严家心思,刑部上下又都是严党之人,就算我不动手,杨继盛也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还请都督为大明天下故,保全一二,”高拱沉声道,“莫要再让此事累及他人。”
  这个他人,指的正是裕王。
  陆炳一时无言,摆摆手,找了小仆上来送客,口上只是道:“容我想想吧……”
  高拱还要再说,徐阶却把人拉住,礼了礼:“那我等就静候都督佳音。”
  陆炳回了一礼,并没有像先前那般亲自把人送出门,面上神色微沉,以手扶额,靠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待得徐高二人离开,他才开口去问边上伺候的青衫小仆:“那杨继盛入狱时,我正在西苑,未曾得见。你可知道此人如何?”
  那小仆身着青衣,生得有几分清秀,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道:“以小的看,此人确实是一条汉子。他入狱前已是被廷杖一百,血肉模糊,身上没一块好皮肉。王忬王大人瞧他可怜特意给他送了一副蛇胆止痛,结果他居然拒绝了。您猜,他说什么……”
  陆炳侧眼瞪了那小仆一眼,语调倒是一贯的平和却透着刀锋一般不容置喙的冷色:“你倒是会卖关子了?“
  小仆讪讪一笑,连忙应声接了下去:“他说‘椒山自有胆,何必蚺蛇哉!’。后来啊,他自己就在狱中割了三斤的腐肉,把那边看守的家伙都吓住了,底下的兄弟都心服了!”椒山乃是杨继盛的号,他指的是自己已有胆不需蛇胆。那小仆跟在陆炳身边,亦是见过不少刚直之人,似杨继盛这般的却也是第一回见,不由啧啧称奇,“您说,这自割腐肉的本事是不是都快及上谈笑刮骨的关二爷了?算不算是条汉子?”
  陆炳闻言却是一怔,随即喃喃重复了一遍杨继盛的话:“椒山自有胆,何必蚺蛇哉……”他忽的把手上青花五团龙瓷茶杯一丢,站起身来,“此等忠义之人,世所罕见,我若真下手了,日后怕是一生难安。”
  他令人备了车马,直接就去西苑求见皇帝。
  如此之时,能保住杨继盛的,唯有皇帝。
  第12章 杏仁酪
  正如陆炳所言,就算是他不出手,有严家在,刑部那里依旧还是要将杨继盛论罪。
  刑部侍郎王学益便是严党之人,他与严世藩乃是儿女亲家,熟读《大明律》,依着严家的意思,给杨继盛定了个死罪——诈传亲王令旨。
  依《大明律》,诈传诏旨当处绞刑。
  这判决一下,刑部郎中史朝宾几乎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当即丢开手中的折子,冷笑道:“信口雌黄——杨继盛奏疏中只是谈及二王知道严嵩之恶,并非亲王令旨,王法在上,岂可污蔑!侍郎大人如此颠倒黑白,于心何安?”他目光锋锐若刀剑,一动不动的看着王学益,一字一句的道,“正所谓‘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此事,恕我难以接受。”
  王学益被下属当面驳回,羞恼交加。他看着史朝宾,一张脸涨的通红,勉强从牙齿缝里蹦出四个字:“成何体统!”话声还未落下,就见着史朝宾已经拂袖离开。
  他轻蔑的话语犹如鞭子一般打在王学益的面上:“我当真是耻于与君为伍。”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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