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后 第79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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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靠近了一些,抬头看向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觉得很是陌生。
  “先帝是在这里驾崩的吗?”他问道。
  观尘有片刻的僵硬,脸上的担忧关心渐渐褪去,变成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季别云固执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不愿退缩,又问了一次:“先帝是不是死在这里?”
  下一瞬,僧人转过了身,背对他继续看向无法挽回的火势。
  “不是。”观尘答道,“先帝是在宫里驾崩的,不过在胜境殿时他已经病了。”
  一旦承认,裂痕便无法再粉饰,观尘用一种旁观者的语气平静地说出了真相。
  先帝征战多年,毕竟杀伐重,到了晚年心病渐渐地也变重了,故而常常借拜佛来平息内心焦虑。起初都是觉明禅师为先帝讲经,但禅师随着年事增高身体也不再硬朗,便将此事交给了悬清寺大弟子,也就是观尘。
  讲经的地点定在胜境殿,先帝往往会屏退所有人,独自坐在屏风后。
  “你也知晓我懂熏香,当时我在香炉之中加了一味药,若遇上神思郁结之人可致心神恍惚,甚至多生梦魇。”观尘道,“先帝疑心重,却不会怀疑到我身上,他只会怀疑过往的杀孽都找了回来,从而更加迫切地寻求佛祖庇佑。”
  不远处,胜境殿的大梁终于不堪重负,开始往下坍塌。
  等到巨响声过去,观尘才继续道:“可是佛祖没有庇佑他,一日日过去,先帝精神愈发不济,即使有太医诊治也治不好心病。最后那段时日,我在殿内多放了一道衣架,进殿之后会将沾雪的外袍搭在上面。隔着一道屏风,那影子在恍惚之人眼中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魂,先帝一生杀的人不计其数,或许他也不知是哪一个人死后前来索命了。
  “七日之后,先帝在宫中驾崩。宫里太医大概从头至尾都没能查出病因,最后给的说法是突发心疾。之后便是国丧,觉明禅师身体不便,我代为主持法事,诵经四十九日直至大葬。”
  观尘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
  季别云在听到一半时便闭上了双眼,此时再次睁开,只觉得火光刺眼。那里面烧的是什么呢?先帝的阴魂还是观尘的杀孽?
  过了许久,他才压抑着情绪道:“大赦天下虽是自古以来的惯例,可过去也不乏例外。你在赌,用一条人命和自己的杀戒赌我平安回来。”
  这一次观尘沉默了更久才转过身,垂眼看向他。
  “你是为了我才破杀戒,这条人命……可先帝是无辜的……”他语无伦次,什么都想说,可又觉得再怎么说都是徒劳。
  “你觉得先帝真的无辜吗?你是以为柳家的冤屈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还是以为他晚年因疑心而错杀的人不够多?”观尘忽的顿住,无力地笑了笑,“罢了,无论如何都是我破了杀戒,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季别云带着怒气反驳道,“你想自己一人担下这份罪孽,我不答应,既是为了我,那必然有我的一份。”
  僧人平静得多,“别云,你何必如此?若是觉得我罪恶虚伪,大可以离开,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收回曾经那些承诺。”
  季别云抬手抚上观尘的脸,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丝温度。明明烈火如此滚烫,僧人眼里却一片冰冷。
  “杀人的过程如此漫长,你是不是更痛苦了?”他轻声道,“看着一条性命在自己手里慢慢死去,你会不会不敢抬头看佛祖的目光?”
  他察觉到观尘的面具有破裂的迹象,便继续道:“没关系,我不觉得你罪恶虚伪,也不会离开你。我帮你分担那些痛苦,陪你一起承担罪孽,陪你一起破戒,好不好?”
  观尘眼里的冰在渐渐融化,低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季别云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出路,路的尽头是面前此人。
  “知道,妙悟说你僧不僧人不人,那又如何?就算坠入深渊,你还是观尘,还是赵却寒。”
  观尘看了他许久,忽然看似没头没尾说了句:“我与佛的缘分是强求来的,不想连与你的缘分也要强求。”
  季别云听懂了,他笑了笑,“你是在后悔将我锁起来吗?”
  僧人没有回答。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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