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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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嘛,中国的男女文青们都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雨果老爹们就被卡夫卡、乔伊斯、海明威们革命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又被马尔克斯、格拉斯、昆德拉,乃至村上春树们革了第二次命。
  以上,除了最后两位,都在天堂里继续革命着。愿老天保佑他们的灵魂与坟墓,阿门。
  我为什么自己找虐重读《悲惨世界》?是要写推理小说《名侦探沙威警长》吗?盗墓小说《大盗冉阿让的一生>?小白文《恋上霸道总裁的芳汀》?
  七年前的春夜,我认识了珂赛特。
  那一年,我刚写完《天机》,不知下本书该写什么。偶尔,夜深入静,饥肠辘辘,就去楼下的澳门路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四川麻辣烫店。店里弥漫着刺鼻的辣油味,只够摆下六张方桌,墙面和餐具脏兮兮的。小姑娘挤在最里头的角落,眼圈红红的像被揍了一顿。她说是舅妈——也就是老板娘——舍不得开油烟机,油烟太大,但我知道,那是扯淡!我的泪腺比常人敏感,也会拿风沙太大作挡箭牌……
  我猜她最多十二岁,穿着小碎花的衬衫,蕾丝边的领头,脚上一双粉红色的小鞋子。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用那双大得有些吓人的眼睛。对不起,不是有些吓人,而是相当吓人,像恐怖片里的眼睛。
  她的眼泪,刚从眼睛分泌出来,黏糊糊的,介于液体与固体之间,像一小团胶原蛋白的糨糊。当这滴泪离开眼眶,在脸颊与鼻子间滑落,就彻底变成了一颗小石头,比米粒稍微大些,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刺目的反光,宛如一颗水晶或高纯度的钻石。
  小女孩掉出了七颗眼泪,六颗坠落在油腻的地板上,仅剩最后一颗挂在她腮边。
  “可以吗?”我伸出手指尖,靠近她的下巴。她不反抗,翘翘的小鼻子在抽泣。脸很冰冷,摸着有些吓人,对于擅长联想的我来说。
  我从她的腮边取下那颗“眼泪”。
  固体眼泪,一粒小石子,在我的食指与拇指间摩擦滚动,比普通石头还坚硬。我把这颗“眼泪”放到灯光下,它出现奇异的反光,只可惜太小了,只有用放大镜,才能看清里头的颜色。
  隔壁桌吃麻辣烫的手机响了,震天动地的《该死的温柔》,我的两根手指头一滑,小女孩的“眼泪”坠落到黑暗的地板。
  再看她的脸,虽有泪痕,却没了泪水。眼眶还湿润着。
  “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小女孩双手别在背后,抓着一本书。
  “能给我看看吗?”
  “先生,您只是看看吗?”她眼泪汪汪地摊开双手。一本灰色的旧书,像从废品回收站里出来的,封面发黄霉烂,书角毛毛卷卷,随手翻开几页,布满破洞和污渍,不少字迹模糊不清。
  我认得这本书——《悲惨世界》。
  这本垃圾堆里的书啊,居然,就是我小时候看过的版本。封面上的几何花纹图案,像十九世纪的门窗。书名底下的“一”,代表第一部,然后是“雨果著”。扉页印着“李丹译,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七八年,北京”。版权页上头是“victor hugo,les miserables”,另一面是雨果老爹的照片。出版说明的落款是一九七七年十月。接着是目录、作者序、第一部“芳汀”。一幅原版的版画后面,第一卷“一个正直的人”。
  “你在看‘米里哀先生’吗?”小女孩问我。
  没错,第一卷第一章,就是这个名字。我反问她,“你在看这本书?
  ”她用皱巴巴的餐巾纸抹去眼泪和鼻涕,“是的,先生,这是我第四遍读这本书了。”
  小学四年级时,有次语文老师问有没有人看过《悲惨世界》,有的说看过电影,有的说看过日本动画片,但只有我站起来说,我看过小说……
  《悲惨世界》是我接触的第一本文学名著。那时我只看过一小部分,第二部“珂赛特”开头,雨果用数万字描写滑铁卢战役——与整个悲惨世界基本无关,除了最后偷盗死人财物的德纳第。大师发神经般写了一长串,所有细节栩栩如生。我仍然记得那个“a”字形,那道致命的壕沟,葬送了拿破仑的胸甲骑兵。雨果一边描述战役进程,一边夹
  带大段抒情和议论,让我一度以为所有牛逼的小说都该这么写……
  “对不起,先生,您能把这本书还给我吗?”她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带有川渝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
  “珂赛特。”
  “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咳嗽般吐出一个“co”,舌尖舔过牙齿间缝隙爆发有力的“se,最后是个微不足道的清辅音“t”。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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