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危机(2 / 4)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在天气刚刚开始热起来的时候,覃嘉穆的首张个人专辑正式面向全网发行了。这张名叫《芥末章鱼》的专辑,从筹备到发行一共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adam给这张专辑大量注水,他找来枪手,将嘉穆很多随手写来的歌曲片段或小样狗尾续貂补充完整,快速变成了一首首原创新歌塞进了专辑里。嘉穆强烈抗议这种流水线式的粗制滥造,说这样的歌曲根本毫无灵魂!adam听了以后,把脖子一梗,下巴一拧,叉腰骂道:“你以为一个《中国新声望》全国第五的名头能支持你能红多久?你知道现在各大卫视的选秀节目在以什么速度批量生产新人?等你把每首歌精雕细琢打磨好,歌倒是有灵魂了,你都成娱乐圈的活化石了,到时候鬼还听你唱!”说得覃嘉穆一句话也不敢接。adam又说:“我知道你小子有点才华,但是既然跟了我,你就必须相信我。这个圈子不看谁红得快红得猛,看的是谁红得久。要想长长久久地在娱乐圈混下去,才华要有节奏地释放。一张专辑里有一两首歌能牢牢抓住粉丝的耳朵,引爆一波流行就够了,再有好的攒起来放到下一张。早年间那些铆足了劲儿红了那么一阵子的歌手,你现在还能叫得出几个?别以为自己的才华取之不尽,有才华的人多的是,能做到最大程度地推迟自己江郎才尽的期限才是真本事。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带新人吗?因为你们这帮新人总是有种不切实际的盲目自信,并且还不服管!”adam的嘴巴快得像机关枪,一字一句如同枪子儿一样从他嘴巴里发射出来。嘉穆被他训得面红耳赤,小学生罚站似的站得板儿板儿的,大气也不敢喘。
  专辑首发的当天,公司给嘉穆开了一个庆功会。会后adam说可以给他放一星期的假,嘉穆问,难道他们不一起放假吗?adam酸溜溜地回答:“我们可没有放假的命。你以为专辑发出去就完事了?各个平台的推广数据谁来盯着?效果不好谁来调整推广方案?媒体能自己找上门来跟你合作?”嘉穆知道adam只是嘴巴毒,其实他很专业,而且也是真心热爱这份事业并且认真为他规划的。嘉穆很感激地搂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辛苦他们大家了。adam把他瘦削的流水肩用力一拧,说:“别假模假式的了,你的假期只有一周,一周之后必须给我回来,等线上推广一结束马上就要去全国做线下推广,别当自己没事人似的!”
  嘉穆决定这一周的假期绝不能在长沙过,以免adam反悔或者临时给他安排工作,于是他和东勰当天下午就买机票飞回了上海。
  吴叔在家里准备了火锅,等着为二人接风。陈霄霆也来了,带了两瓶颇不便宜的红酒。东勰给袁尚卿打电话,想让他跟邱佳鑫也一起过来热闹热闹。他想起已经很久没见他们二人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半年前。可是电话并没有打通,于是他拨微信语音过去,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对方声音黏黏的,似乎还没睡醒。袁尚卿告诉东勰,他和邱佳鑫现在在美国。东勰以为他们去旅游,于是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对方告诉他不一定,也许一年半载,等孩子出生后满月再说。东勰暗吃一惊,他知道袁尚卿和仇婧二人在形婚前是签了协议的,仇婧坚决不要孩子。袁尚卿说他和仇婧已经离婚了,现在来美国是为了“代一个”。东勰明白他所谓的“代一个”是什么意思,就没再继续深问。袁尚卿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感慨说四个人再想见面恐怕难了,还说他们已经知道了嘉穆成了大明星,要东勰代他们道喜,等他们回国要来听嘉穆的演唱会。
  东勰将袁尚卿的话转告给嘉穆,嘉穆不免有些伤感。他想起他们刚来上海时人生地不熟,多亏了袁尚卿和邱佳鑫的多番照顾,后来又通过他们认识了仇婧和吴婉昕。当时自己因为没有毕业证连工作都找不到,还是多亏了吴婉昕托朋友关系才得到了一份调酒师的工作。自从邱佳鑫和吴婉昕离婚以后,他再也没见过这位婉昕姐姐;现在仇婧和袁尚卿也离婚了,又远走美国,身边的朋友正在一个一个离自己远去。
  东勰看出了他的心思,在餐桌底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东勰的手又大又暖和,干燥的手掌上有几枚健身时留下的茧子。桌上的火锅咕嘟咕嘟开了锅,吴叔举着酒杯说:“小覃现在是明星了啊,在外面吃饭不方便,咱们在家里庆祝他出新歌!”陈霄霆嘻嘻哈哈地问他什么时候开演唱会,别忘了给他留一张内场的门票。
  四个人在家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可能是因为经常周旋于各种镜头或媒体,覃嘉穆变得开朗了不少。席间不知怎么就聊起了那条爆料崔晋自杀的微博,嘉穆借着酒劲有一点忘形,将adam的手段添油加醋地讲了起来。东勰在桌子下面拼命给他做小动作,暗示他不要将行业内的秘密透露太多,长年的行骗经历让他绝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喝多了的覃嘉穆和清醒时是彻底不同的两个人,对东勰一会儿碰他一下,两会儿踩他一脚的含义浑然不觉。东勰看到陈霄霆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微笑着,从始到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晚饭吃完以后,东勰将嘉穆扶回卧室睡觉去了,陈霄霆也告了辞。吴叔和东勰在厨房里洗一家人的碗筷。吴叔告诉东勰,公司的派遣已经结束了,过几天他打算离开上海回到原来的城市去。东勰笑笑,擦盘子的手没停下。过一会儿,他问:“我能求您件事儿吗?”吴叔“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东勰说:“您能不能抽空经常去看看我妈?”吴叔一声不响,继续闷头洗碗。东勰从侧面看到他的脸和脖子一起红了。吴叔等待身体的红色慢慢消退,然后说:“别拿你吴叔开玩笑了。我和你妈都不是那种人。”东勰明白吴叔口中的“那种人”指的是哪种人,就是那种有了家室还在外面勾三搭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说的再简单点,就是他父亲严洪那种人。
  “要是他们俩离婚呢?”东勰直截了当地问。
  “快别满嘴跑火车!”吴叔拿出长辈的语气,“当儿子的还盼着父母离婚呐?”
  东勰没吭声,对吴叔和母亲这辈的人来说,离婚是比天还大的事,往往被看成是一个人家庭生活的全面失败。所以提起离婚就是满嘴跑火车;所以你经常听见有劝一对夫妻能将就过就将就过的,几乎听不到谁劝人过不下去就趁早离的。
  吴叔一边让碗碟在水流中熟练地转圈,一边喃喃自语说:“你妈是个好女人,你爸早晚会知道惜福的。”东勰没去接他的话,脸上和心里同时冷冷地一笑。
  嘉穆的假期还没过完,吴叔就要搬走了。东勰和嘉穆帮吴叔将不好带的东西一一打包寄回去。吴叔就笑,说当初来的时候清清爽爽就一个行李箱,没想到才住了一年多,就多出了这么多东西来。东勰也笑,说一年已经不短了。
  晚上,吴叔住的主卧被搬空了,只剩下床上一套被褥明早出发前再收拾。打好的包裹大包小包地贴着墙根儿放在客厅和门口,有点曲终人散的荒凉氛围,看着有些伤感。明早吴叔还是清清爽爽拎一个行李箱回去,这些包裹东勰自告奋勇地包在了他身上。晚饭吴叔做了最拿手的红烧鲫鱼,端上餐桌的时候他感慨了一句:“下次再给你们做这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一句话差点把嘉穆的眼泪给催出来。
  就在三个人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外楼道里一阵嘈杂,脚步声细碎错乱地由远及近。紧接着,暴躁的砸门声响了起来,三个人同时被吓了一跳。东勰放下碗筷走到门口,用同样不客气的高音量问:“谁啊!”门外的回答简单干脆:“警察!”
  东勰感到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的画面甚至有一瞬间的中断。尽管他从开始行骗的那一天就做好了被警察叫门的准备,可是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膝盖发软。东勰定了定神,把演习过无数次的说辞在心里又飞快地复习了一遍——他知道警察的侦讯手段高明,因此他反再次提醒自己,所有的钱都是“客户”的主动“赠予”,没有能够证明他诈骗的证据。只要死死咬住这一点,剩下的交给律师。他唯一担心的是覃嘉穆,他现在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若是身边好友作为嫌疑犯被警察带走,不知又会被媒体炒作成什么样子。东勰下意识去看此刻正一脸困惑的嘉穆,他不知道这一眼算不算是在跟他告别。
  这时外面的人不耐烦了,又“咣咣”地砸了两下门。东勰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一张警官证就怼在了他的眼前。于此同时,外面的人用脚把门一别,再用身体一撞,门被“嚯”地撞开,东勰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等他站稳,看清了,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带头进门的是两个四十多岁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一人手里举着一个警官证。在他们身后,还有好几个年轻的警察,其中的一位手里牵着一只戴嘴套的德国牧羊犬。东勰也直犯懵,不明白逮捕一个区区的自己,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吴叔和嘉穆被这群来势汹汹的警察彻底吓傻了,他们的表情都木呆呆的,等候发落那样静静地站在餐桌旁。这时,打头的其中一个男警官开了口,声音低哑沉闷,带着审判者的威严。他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歌手覃嘉穆涉嫌非法持有毒品,现在需要对其所在居所进行搜查。小黄,”他朝身后偏头唤了一声,一名年轻的警察即刻一步上前,递给他一张纸。他接过来,将纸头按在了餐桌上,又一推,如同展示某种至高无上的信物。“这是搜查证。”他说。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汇聚到嘉穆身上,可是他自己却是一副茫然空洞的神情,似乎脑子的转速没跟上警官的语速,还没弄清楚对方口中的人名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不可能!”东勰立刻大声嚷嚷起来,“警察同志,你们肯定是搞错了!什么非法持有毒品,他平时连烟都不抽!”
  “到底有没有搞错,一会儿搜查完毕自会有结果。”男警官自始至终盯着嘉穆,想要从他的表情和反应里看出一个瘾君子的端倪,“覃先生,麻烦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这个一百多平的三室一厅立刻热闹起来,吴叔打好的包裹被迫一一重新拆开来接受检查。很多年以后,嘉穆重温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回忆的画面里仍然缺乏细节。他只是依稀记得很多穿制服的警察像是军队攻占城池一样攻占了这座房子。他们手里拿着他见也没见过的各种仪器,对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滴滴”地扫个不停。还有那只狗,没想到那只狗摘掉嘴套之后居然那么丑。一张黢黑的狗脸上长着一对狠歹歹的眼睛,黏涎顺着它伸出来的长长的舌头滴在瓷砖上,又被人牵进卧室,继续把黏涎滴在地毯上。
  他不知道警察们为什么会从东勰送他的那把吉他里翻出一小袋他从未见过的白色粉末。他听他们管它叫“冰”。后来到了侦讯室,他还学了个又长又拗口的新名字,叫:甲基苯丙胺。可是在那一刻,他完全不明白这一小袋粉末意味着什么。嘉穆眼前的画面被调成了静音,他行尸走肉地跟着警察往门口走,回头看到吴叔和东勰在身后跟其他警察推搡叫嚷起来,可是他听不见他们在喊些什么。
  楼下小区里,闻讯赶来的记者已经将整栋楼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个个扛着沉重的设备,都在等着捕捉这位刚出道不久的歌手被押解上警车的镜头。有些动作麻利的记者已经用手机将文章都写好了,就等一张照片到位。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有种在起跑线上等着发令枪的紧张感。他们的发令枪是快门,快门一响,各种观点的文章便箭一样发射出去,让屏幕前的一双双眼睛看到图文并茂的“真相”。
  这时,不知谁喊了句:“出来了!”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各种摄像机、照相机纷纷被重新举起,如同要狙击某个猎物。覃嘉穆被警察前后夹着走出楼宇门,记者组成的包围圈迅速收紧,快门都按乱了,闪光灯此起彼伏闪成了一片,把黑夜都照亮了。
  在离人群不远的一棵树后面,一个男人将卫衣的帽子从头上摘下,冷眼看着覃嘉穆坐进警车的后座。警车闪着红蓝交替的警灯驶出了小区,他从树后面走了出来,月光纱一样蒙在了他脸上。陈霄霆就是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跟随这群作鸟兽散的记者一起离开了小区。
  东勰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暴躁的野兽,在客厅里走过来走过去。他第一时间就想到去联系adam,不论是请律师,还是应急公关,他都要比自己有经验得多。可是adam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关于歌手覃嘉穆因藏匿毒品被捕的新闻早在警车驶离小区的那一刻就铺天盖地在网络上疯传,此时adam的电话应该已经被各路媒体打爆了。东勰和吴叔坐在餐桌的两侧,相对无言。吴叔只是叹气,摇头,把他绝不相信小覃能做这种事情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东勰茫然无措地看着餐桌上吃剩一半的饭菜,红烧鲫鱼已经冷了,汤汁表面结成了一层亮晶晶的薄膜。在吴叔絮絮叨叨的背景声里,东勰的心里升起一个又一个疑团。
  这天晚上,东勰在拘留所门口转悠了一夜。他当然知道无论自己跟警察说多少好话,他们也不可能放他进去;他更知道现在是文明社会,人民警察即便是对杀人犯也不会下大狱严刑逼供。可是知道了这些有什么用?知道了也按不住他心里那头巨兽,他只能在最接近嘉穆的地方一圈圈地转悠,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
  东勰在转悠的时候脑袋可没闲着,慢慢长夜足够他把出入过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当成那袋白色粉末的主人去一遍遍怀疑,又一遍遍推翻。夜已经很深了,周围静得让人心慌。这时,一辆警车安静地驶进了拘留所的院子,东勰看到几个鼻青脸肿的小混混被从车里押了出来,东勰猜想,这八成又是一些聚众斗殴的小流氓。他的心就是在这个时候猛地荡了个悠悠,他突然想起父亲严洪来闹事的那天,自己见到的父亲的样子,那种古怪的消瘦,简直就是一具骷髅架子上面挂了一件衣服。如果说那种病态的形销骨立是吸毒导致的呢?母亲说父亲将家里的钱掏空了去投资,如果不是投资而是去买毒呢?
  东勰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汗毛倒竖,可是他越想越觉得这种想法更逼近事实。他顾不上现在是凌晨几点,立即就要给父亲打电话。可是他从来不和父亲联系,父亲换过无数个号码,东勰一个也没有存过。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打给了母亲。电话很快被接通了,母亲因睡眠被打断而嘶哑的声音被电话信号千山万水地送过来。东勰在电话里来不及铺垫前因后果,说马上让父亲严洪起来接电话。母亲的心瞬间悬了起来,她听出了儿子语气里的异常,那是一种杀伐敌寇的凶狠语气。她怯生生地问怎么了?你先别问,先让他起来接电话。你爸......睡着了.。睡着了就叫起来啊!......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