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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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心想,他们还真找到了“仙树”不成?“仙虫”也是那树上生长出来的?我和臭鱼这趟是干什么来的,还不是为了“仙虫”?一想到半年前,我们在挑水胡同遇到的“仙虫”,我不免发怵。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能不上前看个明白?
  三个人当即起身,藤明月跟在我和臭鱼后边,轻手轻脚悄然前行,走到几十个炮手身后,但见雾中一道奇光,高可数丈。
  我暗暗吃惊:什么东西在放光?我想看个清楚,大了胆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又看见一株形状奇特的大树,树上九根枝条,大小粗细一模一样,均有霞光拥簇,枝上结了许多奇怪的果子。那树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不是金的却光华灿然,不是玉的却莹润通透,黄金水晶般的果实,发出无穷妙光。别说吃上一口,仅在树下看上一看,亦有“若生若灭,无烦无恼”之感。
  吴老六和他几十个手下早已看直了眼,有人还不相信,在自己脸上狠狠捏了一把,疼得直叫,看来全是真的。他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心中贪念大动,不觉抓耳挠腮,手中的火把枪支扔了一地。吴老六他们之前不信九伯的话,可没想到世上会有“仙树”,什么叫要钱有钱要娘们儿有娘们儿,仅是看这“仙树”一眼,多少钱和娘们儿也不想要了。
  我要是提前听吴老六这么说,我会当他是说胡话,可我也看到了“仙树”,我明白他这么说可绝不为过。我们三个人均是两眼发直,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只怕走得不快,让土匪们抢先上树。没想到肥振东被风洞卷走,居然命大没死,他也跟随火把光亮来到雾中。此时众人相距不远,我们前边有土匪,后边是大老肥,都不会发觉不到我们,可如今谁也顾不上谁了,所有人眼中只盯着“仙树”,谁也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一行人越是走近,心中越是惊奇,几十个人皆是张口瞪目,全身发抖,只觉生死都不紧要了,你要什么,“仙树”上就有什么,更让人感到玄妙无比、变化万端,思前即前、思后即后。我起初还觉得有些诡异,可是不知不觉跟那些土匪走到树下,之前的一切,全然扔在了脑后。肥振东本来走在我们后边,他双目发直,拨开前边挡路的人,当先上了“仙树”。其余众人手脚并用,也分别登树而上,各自攀枝穿叶,伸手去摘枝条上的果子。我跟在吴老六等人身后上去,用手摸到树上的果子,但觉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可是口干舌燥,饥渴更甚,恨不得立即摘下来一口吃掉。不过任凭我如何使力,果子却似在大树上生了根,说什么也摘不下来。
  我双手抓住一枚果实,两脚蹬住树干,拼命往下拽了几次,仍是动也不动。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吃了果子,即可白日飞升,与天地同存!奈何摘不下来,忍不住口水直往下淌。我什么都不理会了,尽力张大了口,要去咬“仙树”上的果子。
  【2】
  吴老六等土匪在我们之前上了大树,他们见果子摘不下来,已经张开大口咬上去了。常言道:“口大容不得拳头。”他们却一个比一个贪婪,为了一口吃下一个果子,拼命将口张大,许多人嘴角扯破了,鲜血直流,却也全然不顾。
  我也不甘人后,抱住树枝上的一个果子,张口咬了上去。之前九伯说过,上了此树要什么有什么,要说我想要什么,我一是想除掉身上的“仙虫”,捡回这条性命,二是想捡几件西周玉璧,回去之后发上一笔横财。
  不知不觉间脑中一片空明,我心中所想的念头,全部变成了现实:我们三个人逃了出去,不仅没死,涅涅茨人和狍子屯的大黄狗也活了。回到狍子屯,藤明月还非要嫁给我,说什么都不管用,死活拦不住。我想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来什么,真得说是平步青云呼风唤雨,只还惦记半死不活的崔大离。
  一想到崔大离,转眼之间我到了挑水胡同。我心想:我得告诉我哥哥,我如今发财娶媳妇儿了!可是走到门口,我闻到一股死人身上的臭味儿,有点恶心,让人作呕,抬头一看,门上贴了门报儿。
  当时我没细看,只是奇怪,心想:我出去那么久,二哥出殡时的门报儿还没撕吗?
  我抬腿进了院儿,却见崔大离躺在屋中,脸上蒙了一张纸。如今死了人都放殡仪馆,过去死人没有殡仪馆,是往家里放,头朝门,脚朝内,枕头要低,低到死人看不见自己的脚,两脚裹了白纸,捆了一道麻绳,脸上还蒙了一层纸,这叫“盖脸纸”。崔大离也是这样,横尸在门板上,脸上放了一张纸。
  张有本儿在一旁当“大了”,站在死人身边。我一进去傻了眼,崔大离怎么死了?张有本儿跺足叹道:“崔兄,你弟弟回来了,可惜差一步,差了一步没见上面!”
  老时年间的风俗,死人遮“盖脸纸”,要等吊唁的人到齐了之后。一旦在脸上盖了纸,后边有谁来也不让揭了,等于是没见上面。我心中一阵难过:不是崔大离带我和臭鱼去西南屋挖宝,能有我的今天?我正待同他共享富贵,他怎么先走了?我说什么也得见我哥哥一面,然后再送他走!说罢要揭死人脸上的纸。
  张有本儿却拦着我,他说“盖脸纸”揭不得,这里头有讲儿啊。“盖脸纸”一来是人死归入阴间,不该再见天日。二来给死人贴上“盖脸纸”,是怕死人暗中数椽子,据说屋顶上的椽子让死人数了,家宅必然不宁。要等盖棺的时候,拿棺盖遮住天,再用扇子往里头扇风,扇掉“盖脸纸”,最忌讳用手揭。以往谁说“我前世揭你‘盖脸纸’”,那是最恶毒的话,因为揭掉“盖脸纸”有暴尸之意,所以盖上了就不能再往下揭。
  【3】
  我被张有本儿拦住了,没见上崔大离的面,心想:我如今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不能让他活转过来?
  一转念之际,但见崔大离脸上的纸一起一伏地动,居然喘上活气儿了。我赶紧告诉张有本儿:“快给我哥哥扶起来,他没死成,又活了!”
  张有本儿说:“别在这儿说胡话,‘盖脸纸’都蒙上了,死人如何活得过来?”他说完让人将我拽了出去,那边儿开始忙活出殡,抬进屋来一口大棺材。我一看还是上好的柏木棺材,加了少许杉木,因为不能全用柏木,全用柏木会遭天打,别的棺材忌讳拼凑木料,柏木却不同。张有本儿也是行家,他张罗人们抬棺材进屋,给崔大离放进去,不左不右,正中摆好,偏左不利孝子,偏右不利孝女。那边准备好了棺材钉,只等去掉“盖脸纸”,就往棺盖上敲,敲一下,棺旁的人便要喊一声:“勿惊!”
  我想上前,却被人拦腰抱住,挣脱不开。我急得起火冒烟,崔大离分明活转了,又要让张有本儿给装进棺材,倘若敲上棺材钉,活人也得闷死了!
  此时忽听天上雷声翻滚,下起了大雨,看来我毕竟不同,下了雨可不能抬棺出殡了。俗谚有云:“雨打棺材盖,子孙没褥盖。”又云:“雨打灵,辈辈穷。”张有本儿他不会不明白这个,只要不钉上棺材,我还有机会把崔大离拽起来。
  没想到张有本儿偏跟我过不去,他对左右说:“奈何天时不好,赶上下雨了,虽然不能抬棺出门,但是先钉了棺材盖也不要紧。”
  我破口大骂,问张有本儿:“你跟崔大离有什么仇?为何只顾钉上棺盖要他的命?”
  张有本儿说:“列位高邻,休听此人胡言乱语,岂不知打雷下雨容易惊动死人?万一有个雷打进屋来,崔大离可要诈尸了,不钉上棺材怎么行?”
  左邻右舍纷纷称是,谁不担心打雷诈尸?按过往的迷信之说,一个雷打下来,死人会直立而起,一直往前去,碰到什么就死死抱住不放,若被其扑住,必死无疑,只有用扫帚才绊得倒。
  我见这些人如此迷信,又发觉屋中的尸臭越来越重,再也按捺不住,用力一挣,脱出身来,抡拳打跑了张有本儿,走上前推开棺盖,跳进棺材,双手抱住崔大离的头,揭去了“盖脸纸”。我正要叫他起来,怎知“盖脸纸”下边不是崔大离,那脸比一般人大了许多,似人非人,也没有眉毛头发。一股尸臭呛得我喘不过气,不由得一阵恶心,干呕了几声,以前在挑水胡同吸进去的几缕飞灰,全从口中吐了出来,钻进了树窟窿。
  再看,哪有什么崔大离张有本儿,面前的树皮似金似玉,奇腥无比。我骇异之余,险些掉下树去,转头往身边一看,只见那些张开大口去咬树上果子的人,一个个身子悬空,手脚乱蹬,口中却仍咬住果子不放,但是目光已从贪婪转为惊恐。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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